厦门天竺山，这座被冠以“厦门后花园”的国家森林公园，在开发与保留之间裂变成双重面孔。山腰以下盛装华服，“三湖”（天竺湖、皓月湖、两二湖）被游人的欢愉包围着；山腰以上则褪去锦衣，“两峰”（天柱峰、仙灵棋峰）、“两寺”（真寂寺、龙门寺）渐次浮现，人迹渐少，古味渐浓。穿梭其间，仿佛在时光折叠的褶皱里来回穿行。
山脚的东门广场即使是春节假期依然人气鼎盛，热闹非常。沿着观光路线向上，路过非常多的游乐项目。大人带着小孩在丛林射击和空中蹦床肆意欢呼，网红咖啡店门口排着长队的游客举着奶茶自拍；山腰的水库天竺湖被改造成丰富多样的亲水乐园，环湖的游客们踩着木栈道眉飞色舞，游湖的游客们撑着小船好不惬意，整个山谷被装点成巨型的游乐场，恍惚间竟分不清哪是都市商场，哪是森林公园。只不过爬山终究还是想要得到一份城市里没有的宁静，越想逃离，攀爬的脚步也就越发得快了起来。
漫步上山，当汗水浸透时，山势忽然变得陡峭。转过刻着“龙门”二字的石阙，市声也已渐渐退去。龙门寺与真寂寺相隔很近，两座始建于五代的真寂寺和始建于唐贞观年间的古刹早在漫长的历史中被焚毁，如今的两座寺庙不过是后人在遗址上重建的。这两座唐代皇帝曾短暂隐居避难过的地方，如今只能从新刻石碑上的文字想象当年的样貌——寺院拥有上中下三殿及钟鼓楼，规模宏大，气势非凡，院中青苔斑驳的放生池里，三两只绿毛龟晒着太阳，守寺的老僧在廊下煮茶，茶香混着线香烟气，在梁间留存下来的飞天壁画间流转。若是真能有几方附有青苔的古石阶留下，或许可以稍稍体会一下"南朝四百八十寺"的气势。毕竟意境不在金碧辉煌，而在苔痕阶绿。
山顶处森林幽深，人迹罕至，爬至仙灵旗已离山顶不远。站在仙灵旗远眺，山下游乐场的音乐早已化作遥远的嗡鸣。山风裹挟着咸湿海雾掠过树林，我突然理解为何古人总在深山筑庐——当人工造景的声光退至天际线，山岚自会为心灵敷上青绿。那些未经雕琢的岩缝苔痕，恰是自然最本真的诗行。
暮色中下山，山脚的霓虹灯已然亮起，从夕阳的光走到霓虹的光，感觉这或许正是天竺山的一点妙处——一条山路既能通向咖啡拉花，也能抵达晨钟暮鼓，林间既回荡着孩童欢笑也栖息着古寺梵音，当闹与静找到平衡点，或许人工与天然也能和解成新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