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势力创业者中,零跑汽车朱江明也许才是最 " 疯狂 " 的那个。
一家初创汽车公司,在大众市场,除了拼产品、服务、技术,更要和比亚迪等传统车企,硬拼成本控制——在对手最擅长的位置,挑战对手的最强项——这本身就是一场极端冒险。
况且,对手规模远超零跑。2023 年,比亚迪销量 302 万辆,是零跑的 21 倍。
差距悬殊,更常见的做法是打差异化。李斌、李想、何小鹏的共同判断是,先避开大众价位,理想强调产品、蔚来看重服务、小鹏主打技术领先,这些都是传统车企不足的地方。
一位也在 10 万元造车的汽车人士一开始就判断,规模优势下,和比亚迪拼成本,“没有任何可能赢,你便宜它更便宜”。
新势力中,只有朱江明这么选。
他认为有得打,“我们的成本控制不比比亚迪差”。比亚迪降价,那就跟牌,“我们今年不就在跟吗?” 再降呢?“那就看看它能不能把别人打掉”。他不回避正面竞争。
比亚迪的成本优势,主要来自高度垂直整合的供应链。2023 年,瑞银证券拆解了一辆比亚迪海豹,发现约 75% 的零部件都是自制。
朱江明认可比亚迪整体的成本控制,但觉得建太多产能,风险也随之增加。“它为什么要降价?它现在的产能还不饱和,如果销量上不去,那么多设备要空转,那些投资也是很大的压力”。
从成立开始,零跑也自己做大部分零部件,“电机、电驱、智驾、座舱百分百自己做”,也做座椅和车灯——自制率上,它比所有的新势力都激进。
但它比比亚迪谨慎——比如,比亚迪自产电池,零跑只做电池包,电芯从外采购。“电芯太重资产,没必要去投”。零跑建供应链的原则是,“尽可能少出钱”。
今年 5 月,朱江明和一家汽饰集团合作,将在零跑的金华生产基地建一家合资工厂,专门给零跑生产仪表盘和门板。
门板体积大,运输费用高。新工厂选址离零跑的总装车间就 100 多米,“那我就省掉运输成本了”。至于合资,“和供应商一起合作,我轻资产地做,等于降本上又进一步”。
朱江明说,要在各个环节把降本做到极致。
因此去大市场更有利。高端市场在乎品牌、服务、审美,容量相对小,成本控制优势不明显,如果规模大,“有一百万辆,每一辆省一块,就是一百万元”。
造车前,朱江明和搭档傅利泉创立大华股份,拿 5000 块钱作启动资金,从浙江一家小通讯设备厂做成安防领域全球第二,创立零跑时,大华股份市值超过 400 亿元。但他觉得安防不够大,“全球规模也就是 2 千亿”,不如汽车,“容量有几万亿,汽车是第一大市场”。
进入汽车市场,他选了 10 万-20 万元的大众市场,因为量最大。但这里的竞争也最激烈。高端品牌可以靠出奇,但大众市场要拼性价比。
为了竞争,朱江明敢用比对手更高的配置,卖更低的价格。他说,明年,零跑将发布 10 万元价位的 A 级车,可能搭载激光雷达和城市 NOA 功能。
为此,他愿意牺牲利润。
成立九年,零跑的毛利率常年远低于同行。2024 年一季度,零跑的毛利率是 -1.4%,不及理想(20.6%)、小鹏(12.9%)和蔚来(4.9%),也远差于比亚迪(21.9%)。
朱江明说,零跑不追求高毛利,“即便 20 万的车 ,照样是低毛利”。
创业公司规模有限,长期低毛利如同悬崖边行走,考验企业的稳定性。2023 年三季度,零跑毛利首次转正。六个月后,销量下滑,毛利率又跌回负数。更需要 CEO 敢赌、愿赌、心脏强大。
零跑毛利率最低时是 2019 年,只有 -95.7%。
“真亏了这么多啊?” 他笑着反问,他说自己当初很朦胧,“没有太多感觉”。直到 2019 年底,疫情开始,融资断档,第一款车 S01 特意在水立方发布,上市后一个月只卖出几百台。
他闷着想了一个月,觉得还有救。把核心员工叫来开会,承诺即使三年拿不到融资,他自己出钱。事后,他对媒体说,“如果没有信心,我不如趁早退休”。
赌性的背后是对能力、资源和处境的清晰认知——足够理性,才敢做疯狂的事。和零跑同期的创业品牌已经倒下不少,零跑能活过第一阶段,正因它比大多数新势力更敢挑战大市场,又比传统车企更敢牺牲毛利。
但在规模大到足够安全之前,零跑必须每一次都赌对。
以下是《晚点 Auto》与零跑汽车创始人、董事长朱江明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