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人馆 | 为什么《攀登者》里没有女英雄，只有女麻烦精？

（有剧透）

（一）

这个国庆档使我们狂热，摩肩接踵在电影院排队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一张翘盼的脸。商场里循环播放着《我和我的祖国》，好电影应该能轻而易举点燃这心头的热。

炸了，好评，票房，一切也接踵而来。

但说真的，我们真的接受到了正确的英雄情怀吗？看完《攀登者》，想打一个问号。这个问号的起势落在对女性角色刻画的迷惑。电影里没有女英雄，只有女麻烦精。

方五洲（吴京饰）说在雪山不要横冲直撞，黑牡丹一句“我来帮你”把她 和李国梁（井柏然饰）扑进了冰裂缝。

徐缨（章子怡饰）带着气象队撤回大本营，中途迷了路，方五洲从攀登线上撤回来救，没被岩石砸死。这危急关头还要靠他吼“快把她拉走”，徐缨才能停止含情脉脉。

珠峰一夜，队医何琳（赵虹饰）裹在被子里冻得发抖，杨光（胡歌饰）掏出自己被子里的棉花给她，醒了就站不起来了。

女性角色在里头干嘛？添乱。

黑牡丹爱李国梁，从小事到大事只有恋爱脑。训练的时候偷偷跑秒反累他受罚，听闻他请缨当队长忧心俱焚，她的高光时刻是成为了最后九人登顶组里唯一的女队员，意象是带着死去爱人的梦想爬上了高山。可人物原型里的女性，没这么浅。

黑牡丹的原型是75年中国登山队九人登顶组里唯一的女队员潘多，她是世界上第一个从北坡登上珠峰的女英雄，在珠峰峰顶留下了珍贵的心电图记录，也因为受伤切去了五个脚趾。

潘多不是花样少女，而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他们当年登珠峰的理由，只是为了证明：我们中国人的山，我们自己爬得上去。

事实上，为了给登峰创造条件，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国家修建了日喀则到珠峰大本营380公里长的公路。

徐缨则是国家派出去留学的学生，她的气象监测可以推算出攀登的窗口期，为了监测到最精准的数据，她身体有恙也要缠绵在离峰顶最近的地方。最后却咳血死在了山上。是毫无疑问的烈士。

但电影里她最后的台词是对方五洲说，“你登的不是珠穆朗玛，是我和你之间的山。”

热血是别人的，徐缨成了方五洲一个人的守护神。本是铿锵玫瑰，却要捏成格局娇小的妇道人家。

惹麻烦，绊脚石，恋爱脑，女性角色何以如此扁平？

历史上有血性的女子，譬如杨开慧，她也将自己与爱人的革命融为一体，抄文稿、编杂志、办书社，能出一分力是一分。收来的家书上曾写着元稹的《菟丝》，让她百般伤心，“人生莫相依，依倚事不成，君看兔丝蔓，依倚榛与荆。”她回信，“我只能靠着依傍你活着，是吗?你在做事，我做的就不是事？”在生命走向刑场的时刻，只有一句，“我死不足惜。”

两种女性，两支感情线，以小爱推论女人，所以好不大气。

（二）

顺着电影里的感情线，我自己编造了好几词，比如导演依然钟爱“断头台情结”，意思就是在高潮时戛然而止，就跟有人喊刀下留人一样。

在这里也可以叫它，“铡刀前的感情戏”。在登峰的危急关头，全影院激动到屏息，害怕一点点行差踏错。导演的感情戏，偏偏就来了。

徐缨得了肺水肿，要死了，可她计算到即将迎来超级强风，撑过这一劫，就是最好的登顶时机。所以要在风暴中联系到方五洲，告诉他。一个拖着病体，那个攀着岩壁，打开直呼机的两个人开始互诉衷肠。

“我想娶你”他此生有憾。

“我们之间的那座山，慢慢消失了。”她无憾而去。

这样解读这段感情，是唯美的。但放在这个卡口，情节上落俗不说，主要是奇怪。因为这样一来影片的高潮就没有停留在“不破楼兰终不还”，而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接着方五洲登上了珠峰，把定情的化石埋下积雪之下，这让登珠峰的意义，更寡淡了一点。

人为什么要登山呢？因为山在那里，因为人类要探索未来，还是最实际的意义，因为我们要证明中国人的山中国人自己爬得上去。

历史上，在8700米的高度，队员刘连满耗尽体力接连摔倒，队友把他安置在一块避风的岩石旁边继续向顶峰冲击。而刘林满在他们走后，停掉了自己的氧气，把仅剩的氧气瓶留给他们回来时使用。中国人的英雄情结，从来都是集体主义。

“铡刀前的感情戏”，这最为人诟病的一点，其实吴京在开拍前就敏锐地察觉了。他曾跟导演打商量，把徐缨变成前妻吧，或者让她跟张译的角色谈感情。

我想，也许他早就知道这样的感情戏多难处理，处理不好会激怒了一小部分人。

方五洲一朝落寞憋屈13年，惨。他忍受讥讽，在锅炉房练体能，痛。他跟队友因为没抓住摄影机被一直记恨，他唯一的理想，就是登上珠峰。人们想看的民族使命感，在最后被个人爱恨模糊了。导演把“英雄”劈开，找到了“人”的血肉，却又丢了“英雄”。

（三）

《攀登者》绝不是烂片。奔着演员去的人，也会给个好分数。

单是章子怡在图书馆看到方五洲归来侧过头去的一下哽咽，方五洲收到领导信哆嗦着吸溜面条的样子，都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动作片里文戏的水准。

它的意义，也不会止于票房。

国庆档看献礼片，其实就是去影院找震撼去了。而人们在时代里的奋斗轨迹，是具有天然震感的，献礼片的意义是如何柔情地展示它。

在这一点上，每每总会想起《无问西东》里的情节。开着飞机的沈光耀，给贫困区的儿童投放食物。苦苦思索的吴岭澜，在礼堂里看着泰戈尔，心里忽然有了一束光。陈鹏对王敏佳说，我就是那个给你兜底的人。西南联大的“静坐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