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去印度的旅行者当中,拉贾斯坦邦有个令人神往的“四色之城”传说,白色——乌代普尔、蓝色——焦特普尔、金色——杰伊瑟梅尔、粉色——斋普尔。
除了偏远又好似没什么吸引力的金色之城,其他三个都转了一遍,斋普尔名气最大却最无聊、乌代普尔是那种不太可能不喜欢的文艺调小城,而对焦特普尔呢,到离开的时候,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亲切感。
1
去过摩洛哥的舍夫沙万之后再看焦特普尔,会觉得所谓“蓝色之城”也太浪得虚名了。我在城里四处乱走半天,也不过就看到几栋墙面刷蓝的房子,而且要多粗糙有多粗糙,仿佛只是有人下令说,
“每户人家必须刷上蓝色,否则罚一个月工资。”
所以大家才假惺惺、不情不愿地上了点色。
除了那些想赚游客钱的人,对普通居民来说,他们也许根本不在乎是否生活在什么“蓝色之城”,世世代代就生长于此,焦特普尔就是焦特普尔而已。
从乌代普尔颠簸了大半天的巴士,又转突突车到城门口,下车后整个人瞬间就炸了。看看这条街,我简直又回到了另一个瓦拉纳西,我可是从小清新乌代普尔而来。
印度之旅进行到后半段,其实是败给每天无时无刻需要讨价还价而带来的精神奔溃。大多时候,2公里以内的距离,我情愿背着包负重走路,也不愿去跟突突车司机纠缠半天,实在累心。
刚抵达焦特普尔的心情,就好像千挑万选买回了一件大家都说很好看的名牌衣服,然而自己内心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苟同:
什么嘛,灰尘漫天,没有湖也没有河,一点灵气都没有,整一个干燥得像是心脏和大地同时要龟裂开来。
我走进钟楼门口的一间小café,点了一杯传说中来此地必吃的”。
和别处那种装在简易陶罐里的白色Lassi不同,加了藏红花之后呈淡黄色,上面还放了一朵酸奶酪,吃起来有点过于香甜,在心里权衡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足以成为来焦特普尔的理由,倒是城门口脏兮兮的平价果汁店来得更有诱惑力。
2
在焦特普尔,我还做了件看起来很美却后果严重的事,就是不小心住进一间由印度教神庙改造而成的旅馆。照例和摄影师大叔苏岩去市场买菜,准备自己开伙。那顿午餐我们简直绞尽脑汁,让仅有的几种食材发挥了最大限度的搭配:
青椒红椒榨菜丝、蘑菇炒绿叶菜、西红柿炒花菜、还有一个菠菜汤,红红绿绿摆满一桌,连在旅舍经理都跑过来说,“看起来棒极了!”
“但是哪里可以买到羊肉之类呢?做出来会更好吃。”
“我可以带你们去买,不然明天去我家做中餐?”经理来了兴致。
被他一启发,对荤腥味更是馋起来,等到晚餐时分,我俩兴冲冲地买回一打鸡蛋,打算做个黯然销魂蛋炒饭。没想到左脚刚准备提着鸡蛋进去,就被经理吼了出来。
“这是个素食厨房!这可是印度神庙!鸡蛋不可以带进去!”他一改之前摇头晃脑的样子,宗教之心的正义感立刻被激起。
我俩也愣在住了,不久前还在笑嘻嘻说买只羊去他家做中餐,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事实上,并非态度骤转,很多对自己比较宽松的印度人也吃肉喝酒,但信仰仍旧是一个在外部需要守护的东西。
我吓得赶紧提起那6个十恶不赦的鸡蛋,一路小跑回卖蛋的小摊,希望老板还记得我,能把蛋退回去。
老板的鸡蛋铺主营鸡蛋三明治,其实就是两片劣质吐司夹一堆洋葱西红柿碎炒鸡蛋,铺面奇小,生意奇好,连LP上都隆重进行了推荐。
退掉了4个鸡蛋,另外2个让老板给做成煎蛋吐司,夜色中,我坐在一只还不够容纳半只屁股的小板凳上,享用着超乎语言形容的心酸三明治。
对了,小摊就叫做“omelette shop”,照片底部还印着一行蓝底白字“Lonely Planet”,老板带着墨镜,站在比他人还高的一摞鸡蛋旁边,春风得意。
3
我十分讨厌那些拥有数不清必看景点的地方,光是躺在床上想想“今天去这里、明天去那里”就令人焦虑无比。
焦特普尔就是合格的“一个景点城市”,不多不少,只有一个必到此一游的地方,叫梅兰加尔城堡,对在此要住至少三天的自己来说,毫无负担。
磨磨蹭蹭拖到了最后一天下午,终于跟同伴出发了,随身带了两只血红的大石榴,仿佛要去一场漫长的野餐。
城堡建在山上,爬到门口还不算,入内后还要再一层层绕楼梯看宫殿的各个角落,尽管经常长途旅行,我那无法登高的体质倒是一点也没有长进,只好坐在某个中庭的椅子上掰石榴吃,让同伴先自行去逛。
对我来说,紧锣密鼓地进行一场“参观活动”,包括逛博物馆、美术馆以及眼花缭乱的宫殿,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我倾向于认为旅行中对信息的吸收应该是渗透型的,而不是填鸭式,
再说对于打卡搜集“我看过了XX名画到过了XX宫”这件事也毫无兴趣,就算走马观花全看过一遍,如果没有留下一两个日后凭空就能想起来的凝固点,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比说起克久拉霍的性爱神庙,我只记得一晚冰冷火车后,坐在庙前石阶上晒太阳喝红糖水的温暖感;比如说起泰姬陵,我会想起那位毛遂自荐当讲解员的拍照狂热分子;说起恒河,是和印度小哥喝着柠檬茶进行了一段意味深长的日语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