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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间，案头，可居，可游 | 中国文人的最高理想

活字文化 · 公众号 · · 2017-11-20 14:02

正文

11月17日，活字文化作者、知名青年艺术家鱼山携新书《草间居游》（活字文化、中信出版集图出品）做客无锡初见书房，与江南大学设计学院教师、金缮工艺师邓彬畅聊“瓶罐杯盏间的诗意居游”。

活字文化经作者授权，发表本次对谈的图文实录。因全文较长，本次分为上下两篇，本文为上篇：鱼山《草间居游》创作谈；下篇鱼山×邓彬对谈可见今日二条。

像古人一样快活·瓶罐杯盏间的诗意居游

本文含有大量《草间居游》原书插图

首次流出，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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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鱼山《草间居游》创作谈

鱼山：非常高兴今天来到无锡初见书房，也很高兴能和这么多朋友进行一次交流。我是因为这段时间做秋季园林和山水的考察，正好路过无锡。我几乎每一次考察园林都会来无锡，因为无锡有一个我的老师、朋友们认为是中国最好的园林、传统的园林——寄畅园。寄畅园历史上是很有名的，乾隆、康熙下江南都会来寄畅园。包括北京还有一个和它相仿的园林，叫谐趣园，在颐和园里。

无锡寄畅园

也就是说，无锡承载了中国传统和园林、山水生活有很多关系的文化的地方。今天能在无锡和大家在这么一个具有文人气质的书店做一次交流，包括能和邓彬老师一起进行关于中国传统关于器物与生活这个主题的讨论，我觉得很高兴。

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今年新出的书。今年有另一本书叫《幻园第二辑借天工》，这本书《草间居游》相对是轻松一点的。我曾经形容一本书是调皮可爱的小妹，一本书是稍微严肃一点的、讨论山水、园林专业一点的话题的，那是哥哥，这是小妹。

实际上我觉得今天这个话题跟这两本书都有关系。因为大家的生活都和我们的文化有一点关系，但是好像又有距离，好像回不去一样，那种关于文化话题的讨论。这个书呢，与我们的实际生活似乎有关系，跟器物、案头有关系，和我们看到的花花草草有关系，把我想象的和山水、园林游玩有关的事情，置换到眼前的世界里，给大家重新展开一个想象的可能。

下面我来介绍一下这个活动，题目就叫《瓶罐杯盏间的诗意居游》，重点在“居”“游”二字。这两字非常重要，北宋郭熙在《林泉高致》中品评山水画的时候，讲了四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叫“可行、可望、可居、可游”。“可居”“可游”比“可行”“可望”更重要。你的身心在山林里出来走走、望一下，更希望你的身体能在山林里停下来。“游”是走一下、停一下；“居”是居住在山林里。这是中国人在山水画、园林里表达的最终极的理想。把“居游”置换在“瓶罐杯盏”之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话题。

前面主持人已经介绍了活动的大概环节，现在我来简单介绍一下《草间居游》这本书。书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案头居游”；第二部分是“草间居游”。“案头居游”跟我们日常生活有关系的是我们案头上摆放的毛笔、砚台，还有一些香炉啊或者喝茶的杯子，我们平常生活中这些东西非常多，在我自己家也是这样子。“草间居游”是关于我想象中的和自然的花草、一片叶子、一片草，可能带来的关于身体的思考。人在一棵树下，或者把人想象的比较小，在一片叶子、一株草下，可能产生的身体关系、姿态，我称之为生命的姿态的联系。

案头居游·案头园林

下面简单介绍一下第一部分。首先为什么我会画这样的画。沈复在《浮生六记》里面，把土里的草、动物想象成一个很大的世界，这个非常有趣，是一种儿童的视角，用小的事物去想象一个大的宇宙。文人也好，或者说很多人，都是从身边小的事物去想象大的世界，由小见大，来认识宏观世界。我画这些画，非常高兴地一件事，就是男女老少都比较喜欢，能够读懂画里的意思。他们会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和画里相联系：我可能也会在家里的器物中居住下来，或者乘着路过的梨树花瓣飘下来。

这张照片就是我家里的案头，一个小的世界在案头可能是。很多小东西都是朋友给我买的，有亭子、有塔，还有小桥；还有一些自己做的东西，有树枝做的笔架。还有鹅、有船……案头的世界只要我们稍微动动脑子、想那么一会，就会发现特别有意思。

中国人一般描绘案头清供的画是一个母题、或者说是非常传统的创作方式。但是我画的是时候把小人带进去了，以至于产生了园林这样的环境。人在瓶子下面、在杯盏之间开始游玩。人和鹅也是有一些关系的。包括书、假山，似乎成了人们经常嬉戏的一个地方。

在案头，除了我们经常见到的，还有一些比如我前段时间，在北京，秋天叶子都落了，我还花一天时间，骑着自行车，去村子里头捡了很多的各种各样的叶子。出于自身对自然的一些喜好，同时也希望捡回来一些和自然有关的东西，放在案头。案头除了我们日常见到的一些器物，它也会带入一些自然里有，但是不经常出现的东西。比如说，这幅画这么巧会长成这样么，也许会长成，但是如果你想把带入对于身体的思考，比如你想把它变成一座房子，草也许可以这么去表达，也许可能得栽成这样。因为中国人特别擅长干这事儿，比如看假山盆景、山水盆景，你就会发现中国人在这方面极具天赋。当我在绘画中尝试表达和园林、居游、身体有关的事情的时候，自然中的花花草草成了我借以操作的一个材料。它是美好的，但它并不一定存在，它强调的是一个关系。人可以在自然中半包裹的状态去睡觉、休息。

这个有点像山的环境，有水池，同时人在花草之间。显然它属于案头而不是山水之间，因为花草界定了尺度的关系。因为这个草、这个花，人就是小尺度的东西，拇指一样大。水墨划出的笔痕呢，想象的是一个路口，或者是类似于山石的材质，去表达这种上下左右内外的关系，同时也表示是一个很小的山水环境。

这个就有点游戏性质了，因为小人也有点调皮，喜欢偷主人的东西。所以他会用撑杆的方式去偷摘瓶子上的果子。

还有就是偷摘主人家的花。

案头居游·点器为室

当自己对器物渐渐有了认识，渐渐发现器物的虚空实际上也有老子所说的“室”的作用，其实也是跟我的建筑学有关系。除了在瓶瓶罐罐外面玩一下，还可以把瓶瓶罐罐变成一个真正居游功能性、空间性的场所，变成家或者说是居室。后来就开始尝试改造瓶罐。

现在看到的这个像一个两三层的楼房，有上下关系，有内有外，有上下关系。同时，花草就像一棵树一样。这种关系如果大家在无锡逛过寄畅园，或者其他类似的园子，就会发现很多这种树-石-人的身体的关系。树会有一个姿态，去遮蔽人的身体的一部分。

还有这种状态，桌子上的花。

还有这种，变成一个轿子。它也像一个移动的空间、移动的建筑。这个就真的有点像建筑了，但是使用的依然是花花草草。我非常喜欢的就是人和自然之间非常亲密的、像恋人或者朋友一样的关系。

案头居游·点器为林泉

后来画着画着，特别想把自己画的器物变成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变成山水，就尝试着对器物的关系进行一些改造。我觉得这些对于我来讲是一个小的突破，就是器物是大家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东西，有一定的器形，特定的，比如宋代、或者明代的器形。对于我来讲，我要做设计是完成对环境的构想的话，器物也像建筑一样，需要重新去认识它的“形”、它的空间。

当我尝试着把它变成山水和园林的时候，我甚至尝试着去改造器物和器物的关系，也可能真的能做成什么东西。当然花花草草仍然可以生长，因为这个器物里有水，可以形成像有各个小树林一样的房间，有山水环绕。

这张是一个特别简单的小环境，一个人，躺在一个卧石上、醉石上，然后有一棵槐树或者青松，顺着他睡的方向很轻易的飘过来，用树荫遮挡。

这个就把亭子放在有点像器物的一个环境，这个看着像功夫石上、也是案头会出现的有点像青松的叶子这样的植物。

这个也是对我们日常认识的一个器物的改造。有点像白瓷的一个器物，但是具有水池的一个范围。这有一个水池的面，有一个沙包，种了一棵树，这可能是一个桥，也可能是一个曲径。童子拿着一条钓好的鱼，回去做鱼去了。这可能暗示着器的中间，具有一种“居”的作用。

草间居游·白衣先生人生际遇

这个部分是和器物有关的，也是想重点和大家聊的部分。下面也跟大家简单介绍一下“草间居游”的内容。

画着画着，觉得人老在器物里头转，还是不太过瘾，所以就想着自然万物都可以和我们的身体产生关系。当然这种身体是我想象的和园林、山水一样，和自然呼应的关系。俯仰中间，抬头就看到了一片树荫，低头就看见了鱼。所以很多时候身体的姿态和自然界都有关系。

比如在牵牛花里泡澡。稍微小一点的人躺在画里，牵牛花就变成浴缸了。

还有坐在一片枫叶上，枫叶像台子一样举着一个人。也可能是某个特定的季节，有一只蝴蝶。这些画画的特别早，所以比较简单。自然界植物、动物和人之间，是相互呼应的，对应的。

这幅我特别喜欢，大家要是能想象有一天在竹林里干这事，有一天五六米高的竹子。当然这些是很小的植物，一片叶子就成为它到达这个亭子的工具。

还有用叶子本身做一个建筑师一样的经营，用叶子捆扎成为一个屋顶，顶棚就变成一个可以呆人的室内。已经是秋天了，叶子已经变黄了，赶紧建个屋子过冬。

还有在莲蓬中采果实，也可能把莲蓬掏空后，变成一个屋子。

这些画中的小人，我觉得怎么说呢，本身我生活中不是那么一个调皮的人，但是画中表现的极为的调皮。也正是这种调皮和无拘束，使得画里出现了很多看似古人、但实际上已经不是古人，很调皮的去展现身体的各种欲望，和自然、树木的关系。

还有这种荷花的花瓣掉在了水面上。我楼下好朋友家就种了一片荷花，我每次经过，都会观察一下，荷花还是蛮有意思的。

用荷花来表达船，在佛教中也经常见到，观音就经常坐在花瓣上。我觉得古人和现代人其实想法都差不多，都希望自然界中的东西，可以变成“可居”“可游”的工具。

总之我讲这些，是希望读这本书的朋友，也许你们没有时间去想房子怎么弄，园子怎么弄，或者看不到大自然、山水园林这些东西，但是当你们路过一个小公园，或者看到游鱼，这些小的微观事物里、案头器物的世界里，如果能带入身体的思考，也许就能做到像真的在山水、园林里居游的感觉，可以等同于像建筑一样的世界去理解。

我觉得这有助于帮助我们日后解决遇到的一些很急迫的问题：当我们真的有能力去建一个园子、或者经营室内空间的时候，它让我们有一个对自然了解的基础。只要我们对一些东西保持着敏感，因为现代人的生活很多时候除了吃、住、睡，对自然的想象是很有限的、对生活文化的想象是很有限的。我们也许可以尝试着开始对案头、对身边很多微小事物的想象，培养起一些和身体有关的、“身体怎么舒服”这件事的思考，去捕捉一些敏感的、应该敏感的东西，让我们可以生活在一个我认为更舒服的世界里。就是进入一个实际关心的事儿，不仅仅是画面看上去很美，这背后藏着我们最迫切的一个需要：我们应该如何生活在一个想象的更美好的世界里头。

这幅画，想和大家说的就是如何把身体放进去。身体也可能下面是台子，上面是屋盖。似乎还是挺简单的对吗？

这几幅都是想表达类似的状态。

下面还有几张画，除了自然界，身边也有很多有意思的事儿。手机你离不开了对吧？手机也可能变成你平时80%住的地方，也可能有你最爱的人，有你喜欢的姑娘。可能很多人感同身受，异地，很多人的沟通都是通过手机这么一个工具来完成。

我们平时都爱读的书，书也可能有很有意思的空间形态，具有可以玩味的东西。书掏空了可能就是个屋子，里面有更丰富的空间，一页一页的、一层一层的空间。

前面讲的两部分、书中的两部分比较清晰，一部分器物，我们永远都在接触，古人对这套东西玩的都已经烂熟，有他自己的一套东西。现代人接触了现代的东西以后有一些变化，有些关系依旧保持着——人和器物之间的这种使用的关系，这种关系是一直存在的，比如我们必须得喝水。我们喝水的时候就应该讲究一下，尤其是我们要泡茶的时候，水就变得格外重要了。我觉得当我们尝试着去认识身边一些看似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东西的时候，尤其是案头的一些器物的时候，也许我们可以稍微的挑剔一点，也许我们可以把它想的稍微有意思一点，它可能跟人、跟生活有关系，可以打开另一个视角，让我们去想象一个传统的、古人一直也在干的事儿，一方面是传承，一方面是抱着对未来更有信心的一些想法，去尝试做一些服务我们当代人生活的东西。它不是完全传统的，它似乎来自传统，因为我们无法抛弃一些传统的东西：和自然的关系，那种自在的生活的状态，同时我们又要面对现代生活的很急迫的东西，希望他能解决现代人生活的一些困惑。

基本这本书两个部分，一部分案头居游，和身边很多东西有很直接的关系；另一部分草间居游，和自然，以及书、手机这种身边经常可以遇见的。希望通过书，我只是抛砖引玉啊，更多人能够从中得到一些更独特的视角。它可能不同于西方人的拇指姑娘，我画的小画、小人，其实还是怀抱着基本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小人的这种呈现方式，使人放大了对自然的认识。虽然是小的、精微的，但也是放大的。花草像山水一样扑面而来。这么大一个气氛就在你面前，你可以想象人在里面的活动。那当我们真的面对一个自然环境，一个场地的时候，想去经营我们的生活、经营我们的居所的时候，已经有了基本的认识，以及对一些东西有基本的敏感。也许我们可以信手拈来，做到更有趣。因为说实话，现在有些居所，就很无趣、很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