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丽莉想起来一件事儿:做人事经理的第一天,她就被老总叫去办公室经历了一番洗脑。
“知道为什么让小刘走了吗?”老总的微笑里很有深意,童丽莉从中看出了一丝慈祥、一丝期盼,还有几丝威慑。
但跟天下的老总一样,所有的设问句都会在员工给出标答之前被他们抢先回答掉的,而且篇幅还很长。
老总说:“我让他给我把工程部的两个小子开了,他给我说项目还在他俩手里,不能贸然谈离职,等了两个星期项目结束了,谈话又谈不拢,最后呢,还没交接完,人家身体出问题了,要先住院,你得供着吧?你说说,这干的是什么事?”
童丽莉坐着没动,持续着谦和而受教的笑容,其实早已神游天外了。
直到她听见老总发出了一锤定音的总结:“招人要慢,开人要快!知不知道?”
童丽莉马上站起来,说:知道,知道,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公司失望。
这一天她迷迷糊糊在家里剁肉陷儿准备包饺子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多年前老总授予的八字箴言,一跑神,差点切到手上。
当时的她觉得“招人要慢,开人要快”这种说法很有点大字报的简陋与粗暴,当然在专业人士看来是不准确的。招人与开人的情况都很复杂,也许你的空缺岗位是基层岗,无需专业素养,又急需人顶上;也许你要开的人并没有出现原则性的问题,聊一聊,对方还愿意自救,结果浪子回头金不换呢对不对。
人说再恩爱的夫妻也有过一万次想掐死对方的冲动,那么再友好的雇佣关系中,也有过很多次想开了你,与想离职的冲动。
但最后大家还不是都熬下来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童丽莉入职杨
飞
公司以来3年,员工离职率还不到15%,老板对这个流动率满意极了。
但今天她才突然发觉,老板的话,虽然不能够简单地运用在人事管理上,却似乎很适合处理她的情感问题。
她个人的感情历程之所以如此千疮百孔,在疫情期间更加暴露出万种不睦,不胜残喘,就是闪婚+长久地回避矛盾、寄希望于磨合所遭至的。
认识卢亦伟那年她已经28了,于是她把自己身边的那一个岗位,当成了“着急的基层岗”。
这是她犯下的错误之一,着急的基层岗当然容易与任何一位没明显毛病的应聘者产生适配性,看起来还行,那就试试吧。而高层岗位是不会的,他们鲜少对外招聘,要么从知根知底的人中选拔,要么雇请猎头公司对背景、资质都比较符合要求的人选进行挖角。
但高层岗位没有那么急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什么呢,总有同等级别或更高级别的职员可以兼任,而童丽莉的人生中却没有高水平的备胎可用,那么这个岗位的空缺,要么就彻底变成可有可无,要么,就日渐急需了起来。
她最担心第一种状况真实发生,于是干脆的,把事件推向了第二种发展历程。
她暗自下定决心,要在30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最好还能怀孕成为准妈妈,于是她很快就相中了一个“看起来还不错,也马上想结婚”的男孩子。
草率吗?人都是要结婚的,她那时并不觉得30岁的单身女青年有什么好骄傲。
她犯下的错误之二,便是很快地敲定了这个男孩子,并且跳过了试用期。抱着先上岗试试看的想法,给他开了一纸转正报告——认识的第二个月,他们便开始商量筹备婚礼,双方家庭的财力都差不多,在彩礼啦房车啦上面都没有太多冲突,看,门当户对多重要,所以说古代的盲婚哑嫁往往能修成正果嘛,那时候她颇得意地跟女友们灌输这一思想。
两家家长挺聊得来,这是多少爱得死去活来的情侣也求不来的福利,婚礼办得简单又温馨,一点儿力没让小两口出,他们直接就过上了婚后的生活,没有一起去旅行过,甚至没有正儿八经地聊过以后对事业、对家务、对育儿、对财务方面都有什么期待及要求,彼此都是事业心很重的职场人士,结婚很简单嘛,就是给自己的身份披上一层“已婚”的外衣而已,已婚的人,总是看起来更加正常、可信、完整的。所以人结婚不会有错。
童丽莉犯下的第三件错,被一场意外用残忍的方式终结掉了:她想趁着年轻怀孕生子,趁着年轻重回职场,于是运用了一点小聪明,向卢亦伟谎报了自己的安全期,从而成功中招。
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人相信安全期这种东西呢?不想戴套的男人就是会信。
童丽莉第一次向卢亦伟兴奋地展示她的“两道杠”的时候,对方并没有油管视频上新爸爸的那种激动、无措、雀跃,他只是皱了皱眉说:“你不是说是安全期吗?”
童丽莉那时才意识到:卢亦伟是真的对孩子没有太大兴趣的。
没有繁衍本能的男人应该是高阶的稀有动物吧,因为他们已经挣脱了那种最深深层的基本需求。但童丽莉的感觉是非常晦暗的,男人对后代没兴趣的可能性有很多:不愿意承担责任、对女性提供的那一部分基因没有信心、觉得孩子会破坏他现有的人生规划,都有可能。但无论哪一种,都挺令人沮丧的。
也有人说霸道总裁太心疼小娇妻的时候,也会表现出对孩子的无感,童丽莉自己被这个说法逗笑了,那当然不是她的情况。实际上她到那时才发觉,自己婚后的生活与婚前无异:两人在工作日从不一起吃三餐,周末也只是双方都不加班时才偶尔外出约会。
家中有钟点工打理,而他们仍然过着情侣的生活,没有围城中的责任倾压下来,所以一切矛盾都没有暴露出来。
童丽莉意识到,自己突然要将“孩子”这一重要的“核心项目”交给一个新员工,而对方第一反应是排斥不已的话,那么,他大概率是个想来混吃等死的员工吧。
当然她决定自己将这一“核心项目”扛起来也无妨,毕竟放眼社会,哪一例家庭不是丧偶或半丧偶式育儿呢,孩子可以使她的生命完整起来。
反正人总是要生育的,不如早一点,对不对。
但是孕期第八周,她便出了意外,失去孩子在家休养的第一天,是2020年的1月18日,后来她通过手机看到了一切吓人的数据,真实而恐怖的求救信息。
再后来卢亦伟也回来办公了,她所在的城市也成了建国以来第一例封城。
紧接着她的姐姐姐夫上了前线治病救人,于是侄儿被送到了她家。
6目相对,外卖和钟点工都消失了,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所过的第一个年。但其兵荒马乱,是她所未想象过的。
侄儿是她的,不是他的,他自然没有照顾的义务;他吃得少,冰箱里存的啤酒、刺身、冻牛排、冻虾,都是他妈风尘仆仆送来的,他只需要放进微波炉里转一转,煎牛排前高声问一句:“黄油在哪儿?”就行,不必关心她是否要吃,也不必清洗碗碟,堆着便是。
他有他的书房,开完视频会议便在里面打游戏,而脏衣服自然是投在阳台上的脏衣篓里,因为它会自动变成干净的香喷喷的衣服出现在自己的衣柜中。
一开始恐惧已经让童丽莉忘记了自己刚刚流产过的事实,她甚至有点庆幸这场流产发生的时间比较早,她所在的私人医院那时也没有接待过感染病例。
但拖着疲惫的身体照顾完孩子再处理家务,应对无时不在的工作微信,同时操心着物资问题几乎把她压垮了,她想起一个姐妹跟她抱怨老公时说的一句:“现在真希望他被疑似隔离了,在这个家里除了制造麻烦和怨气之外屁用都没有。”
哈,在与卢亦伟第三次因为谁出门采买、谁出钱谁做饭这种事吵架的时候,她就用上了这一句:“他妈的,劳资真希望你得病被隔离了,别在这里天天碍我的眼睛!”
侄子被她吓到了,她自己也被自己吓到了。以往她以为恶语相向、出言伤人的事儿离她挺远的,没想到这柄利剑一直就藏在自己怀中,拔出来捅人之后,还真是畅快不已。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摸摸侄儿的头,用哄孩子来转移注意力:“冰箱还有一盆儿肉,姨妈给你剁了,包饺子吃好不好?”
然后她走向厨房,拿起来菜刀,在这个2020年的2月20号,突然发觉自己的感情、婚姻其实像是一个迷团,之前从未觉得它有问题,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机会面对真正的家庭生活。而一场疫情,封堵了所有外援,还丢给她一个孩子,给了她一次逼真的家庭生活模拟考。
也给了她重新审视两人相处之道、维系家庭意愿的机会。
不知道停了多久,她
放下菜刀,
把头伸出厨房,对着客厅的沙发喊了一句:“等民政局上班了,我们就去离婚吧。”
卢亦伟一边玩着他的游戏一边飞快地瞟了她一眼:“听说现在网上也能办理啊!”
她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把她的话当做玩笑在应对。但是离婚两个字说出口之后,她胸中的窒息感消失了,回来剁馅儿时,她甚至有点轻快地吹起了口哨。
“恋爱要慢,分手要快”这样的八字箴言,虽然开头太磨人,收尾太任性,但至少爽了自己。
这时候她突然有点感激自己那个一直看卢亦伟不顺眼的姑妈了,至少若自己要离婚,她一定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她会心中暗喜,假装黯然地叹口气,说:唉,离了也好,我帮你劝劝你爸妈。
天大地大,自立的人什么都不怕。
2月21日日记
今天吃了一碗小米粥,吃完了昨天的剩面,
一盘水果,
还有一碗山药炖排骨,一个肉包。
运动量如常:keep13分钟、踩椭圆机
32分钟
、5分钟拉伸、筋膜枪10分钟
。
武汉今天新增确诊人数319,总在治人数为37448,
比昨日减少了544。
小区团购的效率越来越高,参团的东西总是24小时内就送到门口,这两天团到了大米、面、排骨。
这两天看到了几例治愈者被二次感染的报道。关于新型冠状病毒之恐怖,大家还是要重复了解以下三点:
1,存在无症状感染者(即传播者);
2,潜伏期超长(目前有记录的最长为24天);
3,现有检测手段准确率低(核酸检测PCR检测阳性率40-50%;
20%轻症患者CT不显,5%
重症患者
CT不显炎症)。
而目前的治愈者,三天无症状,两次核酸检测阴性就出院了,是否存在传播性,是否自身的抗体可以抵挡同类病毒,可以抵挡多久,似乎都不是绝对的,所以要求治愈者要继续在家隔离观察一段时间。
请大家对新型冠状病毒保持恐惧。
也保持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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