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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地产的命门在这里:关于土地财政最深刻最聪明的解读

裕彬量化分析  · 公众号  · 金融  · 2017-05-16 20:39

正文

转发不代表赞同

文 | 厦门大学教授,赵燕菁

首发于 中国金融地产会,ID:zgjrdch

编辑 | 扑克投资家,转载请注明出处






这是我们见过的关于土地财政论述中最清晰的和最聪明的,而且这位体制内的聪明官员还开出了药方,我们认为是最靠谱的药方,这文章事实上论述了,房地产不可能出现大跌,只能在最后的疯狂之后,慢慢通过长期的滞涨,经过十几年的时间慢慢将积压在房子里的资金缓缓流出去,然后等待财产税和直接税慢慢能够接手土地财政。结合当前房地产市场遇冷和政府地块出售困难的现状,我们认为这是当前的土地财政模式正在转型所致。论述实在精彩,深入浅出,转发各位。


计划经济遗留下来的这一独特的制度,使得土地成为中国地方政府巨大且不断增值的信用来源。不同于西方国家抵押税收发行市政债券的做法,中国土地收益的本质,就是通过出售土 地未来的增值(70年),为城市公共服务的一次性投资融资。


改革就是一系列选择。但真正改变历史的选 择,当时并不一定看得清楚。“土地财政”就是如此。从诞生到形成,它并没有一个完整的设 计,甚至“土地财政”这一名词,也是后来才想 出来的。但正是这个来路不清、没人负责甚至 没有严格定义的“土地财政”,前所未有地改变了中国城市的面貌,成为全球经济成功与问题的根源。


“土地财政”是否可以持续?是否还能改进?还 是必须全盘放弃?乃是攸关国家命运的重大抉 择。由于“土地财政”被“房价”、“腐败”、“泡沫”等敏感的社会话题所绑架,摒弃“土地财 政”,几乎成为学界和舆论界一边倒的共识。本应客观、专业的学术讨论,演变成了指责“土地 财政”的竞赛。


好的“学术”,不在于告诉人们众所周知的“常识”,而在于能解释众所不解的“反常”。“土地财政”之所以抗风而立、批而不倒,就在于其有着不为学术界所知的内在逻辑。“土地财政”背后的经济含义,远比我们大多数人知道的深刻、 复杂。


本文试图以“信用”为主线,重新评价“土地财 政”的功过,思考“土地财政”改变可能带来的风险,探讨改进“土地财政”的可行路径。


信用:城市化的催化剂


城市出现了几千年,有兴有衰,但为何到了近代却突然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城市化”?绝大多数研究,都认为城市化是工业化的结果。这一表面化的解释妨碍了我们对城市化深层原因的 认识。


城市的特征,就是能提供农村所没有的公共服务。城市不动产的价值,来源于所处区位;不同区位的价值,取决于公共服务的水平。公共服务是城市土地 价值的唯一来源。无论城墙,还是道路,或是引水工程,公共服务都需要大 规模的一次性投资(fixed cost)。但由于传统的资本获得方式,主要是通过剩余的积累,大型工程建设往往需要成年累月的建设。巨大的投资,限制了大型公共设施的建设,成为制约城市发展的主要障碍。


突破性的进步,来自于近代信用体系的创新。 信用制度为大规模长周期的设备和基础设施投资提供了可能。


信用制度的关键是如何获得“初始信用”。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启动,都有赖于获得跨越原始资本的临界门槛。只有资本才能为资本作抵押。 一旦原始资本(基础设施)积累完成,就会带 来持续税收。这些税收可以再抵押、再投资,自我循环,加速积累。


城市化模式的选择,说到底,就是资本积累模 式的选择。不同的原始资本积累方式,决定了不同的城市化模式。历史表明,完全靠内部积累,很难跨越最低的原始资本门槛。强行积 累,则会引发大规模社会动乱。因此,早期资本主义的原始资本积累,很大程度上是靠外部 掠夺完成的。几乎每一个发达国家,都可以追溯到其城市化早期阶段的“原罪”。


传统中国社会的差序格局中,基于熟人社会的民间借贷,只能是小规模和短周期的。近代中国被打开国门后,不仅没有积累下原始资本,反而成为列强积累原始资本的来源地。1949年 后,中国重获完整的税收主权,但依靠掠夺实 现原始资本积累的外部环境已不复存在。中国不得不转向计划经济模式。


所谓“计划经济”,原理上仍然是通过自我输血, 强行完成原始资本积累的一种模式。在计划经济条件下,经济被分为农业和工业两大部类, 国家通过工农业产品的剪刀差,不断将农业的积累转移到工业部门。依靠这种办法,中国建立起初步的工业基础,但却再也没有力量完成城市化的积累。超强的积累率,窒息了中国经济,使生产和消费无法实现有效地循环。改革前,中国城市化水平一直徘徊在百分之十几。


中国城市化的“最初的信用”


中国城市化模式的大突破,起始于上世纪80年代后期。当时,农业部门已经无力继续为中国 的工业化提供积累。深圳、厦门等经济特区被 迫尝试仿效香港,通过出让城市土地使用权,为基础设施建设融资。从此开创了一条以土地为信用基础,积累城市化原始资本的独特道 路。这就是后来广受诟病的“土地财政”。


1994年的分税制改革,极大地压缩了地方政府 的税收比例,但却将当时规模很小的土地收益划给了地方政府,从此奠定了地方政府走向“土 地财政”的制度基础。


随着1998年住房制度改革(“城市股票上市”)和2003年土地招拍挂(卖方决定市场)等一系 列制度创新,“土地财政”不断完善。税收分成大 减的地方政府不仅没有衰落,反而迅速暴富。急剧膨胀的“土地财政”,帮助政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积累起原始资本。城市基础设施不仅逐步还清欠账,甚至还有部分超前(高铁、 机场、行政中心)。


的确,没有“土地财政”,今天中国经济的很多问题不会出现,但同样,也不会有今天中国城 市化的高速发展。中国城市成就背后的真正秘密,就是创造 性地发展出一套将土地作为信用 基础的制度——“土地财政”。可以说,没有这一 伟大的制度创新,中国特色的城市化道路就是一句空话。


为何中国能走这条路?这是因为计划经济所建立的城市土地国有化和农村土地集体化,为政府垄断土地一级市场创造了条件。“土地财 政”的作用,就是利用市场机制,将这笔隐匿的 财富转化成为启动中国城市化的巨大资本。


“土地财政”并非中国专利。从建国至1862年近百年间,美国联邦政府依靠的也是“土地财 政”。同土地私有化的老大陆不同,殖民者几乎无偿地从原住民手中掠得大片土地。当时美国联邦法律规定创始十三州的新拓展地和新加入 州的境内土地,都由联邦政府所有、管理和支配。公共土地收入和关税,构成了联邦收入的最主要部分。土地出售收入占联邦政府收入最高年份达到48%。


对比中国土地财政,就可以想象当年美国的“土 地财政”规模有多大。


2012年,中国国税收入11万亿元,如果按土地 收入占48%计算,就相当于 5万亿,而2012 年“土地财政”总收入只有不到3万亿。中国土地财政,就是从上世纪90年代初算起,迄今也不过20余年。


而美国从建国伊始,直到1862年《宅地法》(Home stead Act)规定土地免费转让给新移民,联邦政府的“土地财政”才被地方政府的财产税所代替,前后持续近百年。所不同的是,美国“初始地权”的获得,靠的是对北美印第安人的屠杀和掠夺,而中国则是通过计划经济的制度设计。


土地财政的本质是融资而非收益


土地私有的城市,公共服务的任何改进,都要先以不动产升值的方式转移给土地所有者,然后政府通过税收体系,才能够将这些外溢的收益收回。


因此,税收财政的效率几乎完全依赖于与纳税人的博弈,交易成本极高。而在土地公有制的条件下,任何公共服务的改进,都会外溢到国有土地上。政府无需经由税收“过滤”,就可以直接从土地升值中获得公共服务带来的好处。


相对于“征税”的方式,通过“出售升值土地”来回收公共服务,外溢漏失小、交易成本低。其积累效率 如此之高,以至于城市政府不仅可以为基础设施融资,甚至还可以以补贴的方式,为有持续税收的项目融资。


计划经济遗留下来的这一独特的制度,使得土地成为中国地方政府巨大且不断增值的信用来源。不同于西方国家抵押税收发行市政债券的做法,中国土地收益的本质,就是通过出售土地未来的增值(70年),为城市公共服务的一次性投资融资。如果把城市政府视作一个企业,那么西方国家城市是通过发行债券融资, 中国城市则是通过发行的“股票”融资。


在中国,居民购买城市的不动产,相当于购买城市的“股票”。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中国的住宅有如此高的收益率——因为中国住宅的本质就是资本品,除了居住,还可以分红。不仅分享现在公共服务带来的租值,还可以分享未来新增服务带来的租值。


因此,中国的房价和外国的房价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在这个意义上,“土地财政”这个词,存在根本性的误导——土地收益是融资(股 票),而不是财政收入(税收)。在城市政府 的资产负债表上,土地收益属于“负债”,税收则属于“收益”。


对“土地财政”本质的认识,还有助于解释困惑经济学家的一个“反常”——为何中国经济高速增长,而股票市场却长期低迷不振。


如果你把城市土地市场视作股票市场的一部分,就会发现中国股票市场的增长速度和中国经济的增长速度完全一致,一点也不反常。由于土地市场的融资效率远大于股票市场,因此,很多产业都会借助地方政府招商,变相通过土地市场融资。这也间接反驳了那些认为土地财政抑制了实体经济的指责。


土地财政相对税收财政的效率差异,虽然很难直接观察,但我们仍然可以通过一些数据间接比较。


近年来,中国M2持续高速增长,但并未引发经济学家所预期的超级通货膨胀。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M2的规模是有实际需求支撑的。现在有一种流行的做法,就是拿M2和GDP作比较。 2012年M2余额97.42万亿。2012年GDP约51万 亿,M2与GDP的比例达190%。有人认为, M2/GDP数据逐年高企,说明资金效率和金融机构的效率较低。更有人担心通胀回归和房价反弹。


但实践表明M2和GDP并不存在严格的对应关 系。1996年是个分水岭。从这一年开始M2超 过GDP,但此后却长期保持了低通胀,甚至局部时期还出现通缩。而改革开放后几次大通胀都出现在此之前。


这是因为,合意的货币发行规模,取决于货币背后的信用而非GDP本身。如果说税 收财政信 用与GDP存在正相关关系,土地财政提供的信用与GDP的这种相关性就可能比同样GDP的税 收财政成倍放大。


1998年住房制度改革虽然没有增加GDP,但却 使“城市股票”得以正式“上市流通”,全社会的信用需求急速扩大。如果我们理解房价的本质是股价的话,就会知道,通货膨胀之所以没有如期而至甚至出现通缩,乃是因为房价上升导致社会信用膨胀得更快。


理解土地财政的问题与风险


虽然“土地财政”给中国经济带来了诸多好处, 但同任何发展模式一样,“土地财政”模式也有其自身的重大问题。这些问题不解决好,很可能会给整个经济带来巨大的系统风险。其后果,不会小于税收财政曾经带来的“大萧条”、 “金融风暴”、“主权债务危机”。


首先一个问题,就是“土地财政”必定要将不动产变成投资品。政府打压房价的政策之所以屡屡失效,就是没有按照资本品的市场来管理住房市场。


“土地财政”的本质是融资,土地乃至住宅就必定是投资品。买汽车公司股票的人,并不是因为没有汽车。同样,买商品房(城市股票)的人,也并非因为没有住房。只要是土地财政, 不动产就无可避免地会是一个资本品。无论你怎样打压住房市场,只要其收益和流动性高于股票、黄金、储蓄、外汇等常规的资本渠道, 资金就会继续流入不动产市场。


第二,拉大贫富差距。土地财政不仅给地方政 府带来巨大财富,同时也给企业和个人快速积累财富提供了通道。靠投资不动产在一代人之内完成数代人都不敢梦想的巨额财富积累,成 为过去十年“中国梦”的最好注脚。


但与此同时,没有机会投资城市不动产的居民 与早期投资不动产居民的贫富差距迅速拉开。拥有不动产的居民,即使不努力,财富也会自动增加;而没有拥有不动产的居民,即使拼命工作,拥有不动产的机会也会越来越渺茫。房 地产锁定了不同社会阶层流动的渠道,造就了绝望的社会阶层。


第三,占用大量资源。如果说中国经济“不协调、不平衡、不可持续”,房地产市场首当其冲。同虚拟的股票甚至贵金属不同,不动产为信用基础的融资模式,会超出实际需求制造大 量只有信用价值却没有真实消费需求的“鬼 楼”甚至“鬼城”。


为了生产这些信用,需要占用大量土地,消耗掉本应用于其他发展项目的宝贵资源。资本市场就像水库,可以极大地提高水资源的配置效率,灌溉更多的农田。但是,如果水库的规模过大并因此而淹没了真正带来产出的农田,水 库就会变为一项负资产。


第四,金融风险。既然土地财政的本质是融 资,就不可避免地存在金融风险。股票市场上所有可能出现的风险,房地产市场上都会出现。2012年全国土地出让合同价款2.69万亿元,虽然低于2011年的3.15万亿元,与2010年的2.7万亿元基本持平。但这并不意味着土地融资在全资本市场上比重的缩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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