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好望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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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坦桑，找寻纯粹

好望观察 · 公众号 · · 2019-12-06 08:11

正文

在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我从未料到过自己此生会与非洲大陆有这么亲密的接触。那片土地曾经在我脑海中的形象非常抽象，我一度用非常局限的思维去将她度量。可是命运的奇妙之处在于，它有时会安排一些偶然与巧合，这些偶然带我们走近真像。

而我也凭借着这样的巧合，认识了非洲，走向了非洲，而后爱上了这片地球上最后的孤独净土。于我，非洲的美，在于湛蓝的长天，无垠的草原，翻腾的大海，更在于那些在途中遇到的纯粹的心。

融入

去年秋末，我们一行五个女孩打着“寻找夏天”的口号离开北京，飞往赤道另一边的桑给巴尔，开始为期四个月的交换生活。虽然在行前准备阶段就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对当地环境做了一些了解，但真正的桑岛生活之于我们的想象还是有些不同。住处没有Wi-Fi，需要买一枚枚电话卡给手机充值再购买流量；电力系统崩溃，整个街区甚至全岛停电的情况屡见不鲜；找到的唯一一家电子产品商店在菜市场附近，所有的二手笔记本被像蔬菜一样陈列在摊位上贩卖；道路上行驶的公交车大都是些二手“舶来品”，从车身上“日本某某幼儿园”这样的彩画便可辨明它们的来处。

诸如此类的“计划之外”，让大家一开始并没有将自己完全舒展于这个环境之中。

· 左：我们的住处就在海边右：当地妇女习惯用头顶重物

但是很快，我们自设的“界限”就被身边遇到的热情给融化了。

当我们穿着在邻居裁缝那里定做的非洲传统服装，去菜市场用斯瓦希里语跟小贩们砍价，当地人都惊讶于这五个能讲一口流利斯语的中国女孩的出现。一来二去，我们的名字在菜市场传开了，每每光临，远远地就能听见摊主们喊我们的名字，热情地跟我们打招呼。在家门口的小巷子里，我总能遇上一对马赛兄弟，他们从大陆过来桑岛谋生，在一家酒店当保安。起初我对这个讲着自己的语言、传说以饮牛血为生、又能跟狮子搏斗的民族有一种自然的畏惧。但当某天我拎着买好的早餐回家时，他用不太流利的斯语邀我下次一起吃早餐的时候，那些过去觉得可怖的成见便都烟消云散。

· 放学一起回家的小姐妹

通过当地老师的引荐，我们认识了当地的一群汉语爱好者。他们每天傍晚都会在当地一所小学里探讨汉语学习心得，而我们五个的加入，则让交流的内容变为一种语言的互换。他们之中有消防员，有导游，有生意人，也有梦想去清华读书的学生；无论带着怎样的社会身份，我都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对于中国的向往，他们无不相信，学习汉语，能帮助他们改变命运。

走在路上，即便是陌生人也会向你投来善意的问候；如果路遇邻居姐姐，则要来一个大大的拥抱才好；渔市去多了，大叔会把最好的一块三文鱼为你留下，还顺带教给你各种海鲜的烹饪方法；在学校代课的研究生学姐则会跟你聊聊桑岛女孩的护肤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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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市老板 / 香蕉女摊主 / 马赛小哥 / 鱼市大叔

当收获越来越多的朋友，一开始的拘谨便都烟消云散。 真诚是能够战胜成见的，淳朴有时候比精致展现出更强的吸引力。 我被这里可爱人民身上展现出的真实而生动的生活哲学所感动，在他们的眼里，我往往能看到一种被具象化的“纯粹”，干干净净，不掺一丝叵测。这实在是非常难得且非常宝贵的品质。

求学

在逐渐适应了周遭环境之后，我们便开始了在桑给巴尔国立大学的学习。我们五个和其他国家的留学生一起在“对外斯语系”就读。因为在国内已经有了较好的语言基础，所以我们几个被单独分到了“高起班”。但这也意味着更大的挑战。斯瓦希里语文学分析，斯瓦希里语历史，这些课程都是我们在国内完全没有涉猎过的领域。为了搞明白一篇小说里某段话所用的修辞手法，亦或是为了查清楚班图语系里的若干方言，从学校后街的图书馆辗转到家门口的咖啡厅，再到深夜里围坐在家里的小桌前，都是五个中国女孩翻着字典，抓耳挠腮的身影。

· 我们所在的校区

除了日常的课程外，系主任Zainab还会定期召集留学生一起开展户外活动。在讲完关于桑岛盛产的香料的后一周，Zainab便将大家带到郊区的香料园，亲眼瞧一瞧这些植物的外貌形态和生长方式，用更加直观的方式让我们理解课堂上所学的内容。再比如去参观桑给巴尔女权运动先锋的故居，去参加一场当地传统穆斯林的葬礼。

走出教室，我们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以及这些感官体验为我们带来的思考，一起构成了我们对于这个陌生文化的独特解读。

· 学生证

学期一开始，Zainab便给我们布置了一项调研任务，即每个人选择一个关于斯瓦希里文化你最感兴趣的方面，完成一次独立研究。因此，在没有课的日子里，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挖掘身边有价值的信息。端着相机记录目之所及每一扇雕刻精美的桑给巴尔门；去当地音乐学院找寻属于这里的音乐审美习惯；在大街小巷采访社会各个行业、阶层的民众，去了解旅游业发展对他们造成的影响……

在这个过程中，最大的收获是，我们一次又一次走出了自己原来的认知体系，在一个崭新的文化语境里寻找入口，然后带着最大的包容走进它。

当然，在完成这一个个研究课题的过程中，除了收集信息这一个目标外，更多的是与人的接触。人与人的眼界与性格也许千差万别，但是在一个民族之内必然存在某种共性。在桑岛，这种共性在我看来是一种乐观与平和。无论是问卷调查还是采访录像，我都得到了非常热情的配合；而从得到的具体反馈内容来看，我从他们的言语里看到的鲜有焦虑与不满，更多的是对生活的满足与感恩。而对于中国，我在桑岛人身上也看到了极大的热情。在随机选择的采访对象中，有人在安徽留学过，有人在广州做物流生意，更有中国通跟我聊了一路毛主席的故事……

如此种种，都使得我们在桑岛收获的远非停留在书本上的文字知识，而是对于一个民族、一种文化更为深层次的体会。

· 接受采访

在最后一堂课上，我们的结课展示吸引来了当地媒体。于是，这五个热爱非洲文化的中国女孩登上了第二天的坦桑大报。至此，我们的学习也告一段落。

宝藏

除了善良赤诚，我在坦桑国民身上亦看见了对自然无限的敬畏。 丰富的自然资源既是这个国家的骄傲，也是这个国家国民眼中的珍宝。

在学期中的假期，我们计划了一次前往大陆的旅行。那次旅行我们去到了坦桑最负盛名的恩戈罗恩戈罗自然保护区和塞伦盖蒂国家公园，随团有一位司机兼向导和一名厨师。无论是在火山口还是在大草原，我们都被眼前天堂般的景象深深震撼，动物之间用属于它们自己的规则，在几乎与人类平行的世界里生存着，拥抱着最完整的自由，也拥抱着最完整的危机。晚上睡在直接在草原上扎起的帐篷里，隔着一层帆布听着野牛在耳边吃草的声音，我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个闯入者，在叨扰着属于这个世界的平静。

· credit to Lulu

为什么这么广袤的土地能如此完好地保存它的原始面貌？

我关注到几个细节。因为我们的吉普车车顶总是向上打开的状态，在大草原上便不停有各种各样的大虫掉进车里。伴随着我们的尖叫，坐在副驾的厨师每一次都会转过身帮我们抓虫，然后轻轻往窗外一抛，看着它们飞向属于它们的方向。

又比如，游客在保护区里没有食物可以获取，所以出发前就必须在车里备好整个行程的所有食材。到了夜里，所有吉普车都会到一片指定的地点安营，厨师们也在公用的厨房里为游客们准备晚餐。由于游客加总起来并不少，因此晚餐准备过程中难免产生大量厨房垃圾。但当我们离开的那一天我发现，安营的集合点没有留下任何垃圾，人们把带来大草原的东西又全部都带走，因为对于这片土地来说，我们都是客人，除了留下匆匆一瞥，任何东西对这里的主人来说都是多余。在草原上找动物时，即便发现了远处树上趴着的猎豹，也不能把车随意开近，因为所有车都只能走在规定的路线上，其他任何空间，动物们都保有了不被观赏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