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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前几天,在学校给学弟学妹做分享会的时候,想到了阿缪这个小姑娘。
当时我跟另一个两年不见的同学在台下偶遇。我跟她从前也算闺中密友,各自历史知道得一干二净,但忙工作后疏淡了些。久时未见,她现在有个感情稳定的上海交大男朋友,金融系,即将硕士毕业,签好了去华尔街实习的工作,准备带上她。
我问,那你岂不是可以直接在美国定居了?他资历这么高,工作了的话,很好拿绿卡的。
这时不少老同学围上来,有一位千辛万苦才申到常春藤offer的姑娘嚎啕说,哎你命也太好了!我就算几年后苦兮兮拿到PhD的学位,也未必能留美呢,你看看,你男朋友直接把你的起跑线,往前拽到了我人生理想的终点线啦。
众人附和她,也都一片艳羡声。
这时我心里就想,如果阿缪今天在,虽然未必是直接开口喟叹的其中一个,但一定是心里,妒忌得最辛辣的那个。
毕竟她的理想,就是嫁个有钱人。
阿缪的情史,是一段生生不息,往高处攀附的旋转阶梯。
她的第一个男朋友,在青葱时代的大一,也是交大的小男生了,文科,四线小城镇考出来的学霸。家里穷,没恋爱过,脑筋简单如直肠,笨拙地讨好着阿缪。情人节给她买品相很差的玫瑰花,她嫌档次低,连朋友圈都没脸发,跟他大吵一架。
这个男朋友终于摊开了说,这玫瑰花真是我好几天没吃肉,才给你省出来的。阿缪听着,起初还蛮内疚的,但后来更多的,是难过:为什么别人的男朋友随手转账都是1314,她的男朋友,就连一份200来块的玫瑰花,都要咬咬牙再买的?
分了。
找了第二个,是商学院的,联谊会上认识的。去联谊会前,阿缪找室友借的大牌化妆品,一脸的限量版cpb和ysl,她头一次觉得,自己一颦一笑也算价值连城了。兴许还真是看中她自信活泼,商学院一个研二学长开始追她了。
她精明了些,硬是拖上两个月没答应,等5月20号的时候,学长抱着一只巨型teddy玩偶,一根泪滴状的施华洛世奇项链和配套胸针,她才娇滴滴地松口。
她在很久以后,跟我一起在酒店敷面膜聊天,讲起这件事,直冲我唏嘘:大力,你说咱以前怎么就那么穷啊?像施华洛世奇这么便宜的,都能把我收买下来。
其实商学院这个男朋友,家境很不错的,爸妈做生意,家里三辆车三套房。很喜欢她,名贵礼物没少送,跟她在一起半年就带她见家长,她或许也真心过,也想过带学长回她的家,她那段时间找我喝过酒,第一瓶见底就开始哭。
说不能带学长回家,不能让学长知道她还有两个正在读高中的弟弟,全家挤在一个70平的兵荒马乱小破房里,家里常年只有妈妈,爸爸是在外地开货车的。
学长当然想象不到,这个在商场里对着上千价位的衣服,像maje,像ferragamo,这种寻常小姑娘拿不下的品牌如数家珍的阿缪,跟他的门当户对全是绷出来的,纸糊的,其实一戳就破。
我猜阿缪第一次进轻奢品店的时候,脚也会发虚,流汗,上海高档商场里的服务员,都是很看人脸色下饭的,会瞄你全身上下的行当,像个有油水儿的主了,再殷切招呼。阿缪穷,所以她早早买好了假的prada,700块,倒也算给自己壮了副雄心豹子胆,小高跟鞋踏进去,气势喧天地挑挑拣拣。
后来我开始写作,认识了太多物欲缠身的小姑娘,我总能时不时地,想到阿缪。
女生的烂漫,其实会从她开始过度地垂涎比自己高阶的荣华富贵时,逐渐地,逐渐地,消失殆尽。血肉江湖,撒泼诓骗,越爱财,越乏心智,越不择手段。
阿缪在学长发现她真实的家境前,主动提了分手,理由是自己年纪太小,暂时不想结婚。
是很漂亮的全身而退法了。
那时我跟阿缪都大三了,我开始实习,开始写第一本书,每天灰头土脸赶四小时地铁。还是阿缪活得行云流水,她时常在衡山路喝到酩酊大醉,跟不同的男生回酒店,她的样貌,的确已出落得很有风情了,浸在一身丝丝入扣的人间烟尘味里。
她笑我只知道写稿,连眉毛都懒得细细修上几次。她那时的化妆品已经用得很贵,有人说她找男人要钱的招式数不胜数,碰上牛X的一夜情对象,看她还是学生,怕她缠,直接往她卡里打两万,溜之大吉。
我另一个朋友,MBA女精英,那个时候跟她男朋友分手,因为男朋友跟一小姑娘聊骚,还隔三差五好几百地转账,寄几千块的化妆品。她愤愤把聊天截图发给我,我一看小姑娘的头像和昵称,心里狠狠往下一沉,这他妈不是阿缪的小号吗,以前跟她关系好的时候,她开了小号准备做点微商之类的,才让我加她的。
后来她当然没做微商啦,她嫌掉价,大概是…不知道自己的勾三搭四,更掉价吧。
时间来到两年后,我这几天在北京出差,签好合同的当晚,听到一个小道消息:阿缪结婚了。
一个我恰好认识的,她的高中同学,去了她的婚礼。
“阿缪这一次,是回到她的家乡,四线小城镇结婚去了,她以后会住在那里的,郊区有别墅。她老公是她初中同学,职高没读完就出去跑业务,好像是放贷的,很赚了一些钱。不知道两人怎么搭上的,总之因为未婚先孕闹了好一阵,双方爸妈没办法,就都同意了。
她的婚礼,是老公开着超跑,小两口去车站接宾客,送到城里唯一的五星级饭店。
她已经怀孕了,四个月吧大概,可她老公开跑车时,依然死命踩油门加速,有人提醒他老公,老婆都怀孕了,稳着点儿,这样不行,她坐在副驾,替他挡住质疑,回头笑说没事的,可手心里,全是虚汗。”
我都能想象到那一张,终于终于,被物质捧得矜贵,甚而油腻的脸了。
她终于嫁了有钱人,她知道他不爱她,不会把她捧在手掌心,呵护她,她只能忍让,忍让,再忍让,从自尊为人民币弯腰的第一天起,她就该知道,她既然是奔着钱去的,那么就别奢望着婚姻幸福,因为所有幸福的婚姻,从来从来,都不可能是八十年契约的钱色交易。
茨威格在《断头皇后》里写:“命运赠送的所有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她终于嫁给了有钱人,可她太惨了,倘有一日被抛却,被欺负,老公心猿意马,打骂成性,小三叉腰找上门,甚至留家过夜,她也只能和纸币,和银行卡余额,抱头痛哭。
阿缪她不懂,爱情有时候是不严谨,有很多空子可以钻,或者顺手牟利,但长远来看,爱情又是十足神圣的,容不得一丝异心。
别人真挚爱她,她却盘算着拿爱意换钱,从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永永远远,永永远远,不配被任何人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