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619 寄廬主人 | 文如其人人如文 ——磬如兄《三與堂詩文》讀後

常言謂：讀其文，如見其人。又謂：讀其文，想見其人。此想見，約有二義，一則讀其文，足以想見其人之狀；二則讀其文，更欲親見其人也。然舉世之內，文如其人者比比皆是，讀其文而欲見其人者，實所罕覯。

書乃心畫，言為心聲，立一題，作一文，姑不論邏輯是否暢達，皆為作者思想底裏之呈現。人有妍媸美醜，文有深淺高下，是所謂文如其人也。讀其文而欲見其人者，如桴擊鼓，斯須響應，情境交融，各具因緣，既須作者精心結撰，筆端含情，更賴文字本身之生命力。文字佳，人品佳，讀者興會，亦須到得此處，方能體會文章天成之妙。

晚清民國以降，白話勝古文，大俗掩大雅，於文化普及，厥功至偉，道禮齊德，則乏善可陳。際此繁華，綱紀淪斁，文風頹濫，竟有不可勝收之勢。類如期刊，海量山積，多屬謀生之具，比之斷爛朝報，尚且不如，以義理、考據、辭章衡之，更無足稱者。專業學者，動輒化神奇為腐朽，以複雜為能事，言辭鄙俚，佶屈聱牙者有之；率爾操觚，打打醬油，竟以詩家自居者，亦有之。究其實，不知句讀，不識格律，焉知古文之美？不讀古文，不親書典，焉得古文之美哉？若以東施效顰喻，東施亦必覺冤過竇娥也。

吾人殫心學術，能耐寂寞，亦喜交遊。駐京廿年，得友既夥且衆，其中能文者頗不乏人。讀其文，想見其人，而覺其文果如其人，兼擅古文者，諸友之中，磬如兄絕為一大重鎮。平日溫文，雅爾好古，學紹桐城，書法江右，筆力絕塵，儼然宗家。每於推杯換盞之際，縱論天下，睥睨古今，頗得青梅煮酒之樂。今觀此集，長篇短什，或引經據典，格律協諧，或蒼邁雄渾，自然天成，足見多年沈潛創造之功。千秋襟抱，万丈情懷，天真爛漫之中，洋溢書生豪氣，誠所謂文如其人，人可愛，文亦可寶也。聞之即將付梓，不禁為老友賀，亦不禁為古文鼓與呼也。

近年國學回潮，泥沙俱下，魚目混珠者多，長此以往，深恐國人罔知正道，甘於下流。個人固屬微末，修齊之外，身自倡導，多一人，便得一人之益。愚公移山，精衛填海，錙銖寸功，必不唐捐。古儒家知其不可而為之，今以十四萬萬之衆，微斯人，吾誰與共？

辛丑年四月初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