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上小学时，同学之间起了纠纷，受了欺负，如果对方理亏，就会说，“我要告老师”。有次，俩同学争执起来，一个说，“我告老师”。当时老师就在讲台上，翘着二郎腿，听见这话，斜眼觑了一下，质问他：“老师犯啥法了，你告老师？”那孩子顿时哑口无言了。打那以后，有谁再想“告老师”，别人就会讥讽他：“老师犯啥法了，你告老师？”
我也很震惊。那是第一次发现老师对“告老师”这种话这样反应。我不太理解，为什么她在学校待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告老师”的真正含义。后来想，哪里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管吧。
那时刚刚提倡素质教育，从小星期改成了大星期。小星期就是一周休息一天，大星期休息两天。学校有了劳技、社会、品德这些课程。刚才提到的老师，是教劳技的。她是怎么进学校的，我不知道，想来估计是某个老师的家属。
每到上副课的时候，老师就说：谁来讲故事？就有人自告奋勇。老师就到一边打毛衣或者回办公室了。学生也不觉得老师失职。因为学生压根儿不知道学校应该怎样，老师应该怎样。有些老师甚至在班里推销东西，字帖，电影票等。外面卖十块钱，到老师这里，就变成了三十，学生如果不买，老师就会对你有看法，显得你家里穷，买不起，在同学面前也有点抬不起头。
那些学生讲的故事，很无聊。甚至有点低俗，“某某放了一个屁”，之类的。老师也不管。有一次，我从我舅家拿了一本书，《侠盗罗宾汉》，中英互译的。一节社会课上，有人讲故事，我觉得没意思，就拿出来看。当然，我看的是中文。我们初中才有英语课。社会老师走过来，看了看：“哟，你还看英语呐？你是准备今年考大学，还是明年考大学啊？”全班哄堂大笑。
老师水平也不高。有次思想品德课，书上有道题目，大意说，小明的妈妈，每天早上起床，要花5分钟叠被子，15分钟洗脸刷牙，10分钟烧水，20分钟做饭，怎样才能在半小时内完成？老师就讲：叠被子2分钟，洗脸刷牙5分钟，烧水8分钟，做饭15分钟。
有个同学叫白雪枫，数学老师叫他回答问题，他回答不出来，老师就说，白雪枫，白雪枫，我看你是疯了。没过多久，有节语文课，老师问大家：你们知道白雪枫为什么叫白雪枫吗？他同桌就抢着说：因为他疯了！
我遇到的体罚学生的老师不多。但对学生进行冷嘲热讽的老师，是不在少数的。有个老师上课，正讲着，突然停下来，问大家：吃一个苍蝇恶心，还是吃半个苍蝇恶心？
解释完为什么吃半个苍蝇更恶心之后，她指着一个同学说：你第一次说话，我看看你，没搭理你，那就是吃一个苍蝇，现在把你揪出来，那就是吃半个苍蝇。
现在想，身为老师，说这种话，是很不妥的。但在当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每个人都觉得很正当，认为学生上课讲话，就应该被这样对待。到上了初中，有些女生答不出问题，被四十多岁的男老师拧着耳朵提溜着在讲台上转一圈又转一圈。
那些学生到后来，大都情况不太好。在家里，父母吵架闹离婚，在学校，又受老师的鄙弃和嘲讽。
学校的教育环境不好。家庭的教育环境，很多时候也说不上好。我三四岁时，有个亲戚喊我：来，我教你背诗。我就过去了。
他教：墙角数枝梅。我说，我会背，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他说，不对，你背错了，不是这样背的，我教你对的：墙角数枝梅，不知你爱谁。如果你爱我，请把书信回。
学会后，他把我带到别人面前，让我背给人听。人家听了，哈哈大笑。我觉得很羞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