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谣与诗,不止民谣与诗
1、
观看《摔跤吧,爸爸》会经历一个波澜壮阔的情感变化:从“太燃了!看得我想打架”到“太燃了!看得我想流泪。”
阿米尔·汗一出场,我一秒穿越回《三傻大闹宝莱坞》里那个绝顶聪明、特立独行的兰彻。但事实证明,《摔跤吧,爸爸》比阿米尔之前的一切电影都更加出色。豆瓣9.3,可以入选影史高分榜前十。
故事发生在印度,一个可以把“大力提倡生男孩”写进机关文件的国家。
阿米尔饰演的辛格是一位全国摔跤冠军,他一直梦想为印度拿下一块世界金牌,但碍于生活所迫,他只能中途放弃。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发现自己的两个女儿很有摔跤天赋。为了让女儿赢得不一样的人生,也为了金牌梦想,他决定努力把女儿们培养成世界冠军。
让女儿剪超短发,给她们男孩穿的粗布衣裳,让她们和自己的侄子在泥地里练摔跤。这对于印度的一个小村庄而言,是完全无法想象的。
女人应该怎样度过一生?在村民们眼里,一个女胎在出生时没有被打掉,就算得上非常幸运了。长到14岁,就该在家族包办下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然后是独自负担一辈子的家务、种地、把所有男人不屑于去做的苦活、累活都承包下来。
辛格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度过这样的一生,所以他和全世界抵抗,对四周投来的嘲讽和白眼视而不见。
电影的一处泪点,就是当两个女儿因为种种误会即将被体育学院开除的时候,辛格把一本相册递给院长。里面收集了女儿们从小到大,从第一场泥地里的小比赛到全国大赛,这么多年来的奖章和照片。
“请您看到这两个孩子走到今天的不容易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泪往下淌,嘴唇也克制不住地抖。
谁能对这泥淖中反抗生活的努力无动于衷。
2、
如果不曾走近一个被偏见和观念压力所伤害的生命,你也许不会意识到,这种反抗何等重要。
在女儿们还小的时候,村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当仪式结束,新娘在她们面前泪流满面。
新娘只有14岁,但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未来的一生,都只能沦为劳动和生育的工具了。
“我多么羡慕你们有这样一个好爸爸,至少他是真心为你们着想。不像我,从明天开始一辈子都只能围着锅碗瓢盆打转了。”
电影中还有很多关于女性眼睛的特写镜头。
在大女儿吉塔成为全国冠军,被人们簇拥着回到村子的时候,街的两边远远地站着很多身着传统服饰的女性。从少女到中年,她们都流露出同一种复杂的眼神。
很惊愕,像看着一个不属于这个传统世界的陌生人;很羡慕,却不敢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很痛心,为自己无力再改变的命运。
这些眼睛让我想起年初看的一本书,是彼得·汉德克的《无欲的悲歌》。故事里的母亲是一个生长在天主教小农环境里的女性,接受的是无欲望、秩序和忍受的道德教育,没有自我,一辈子都在压抑自己。
在描写母亲情感状态的时候,汉德克写道:
“她要把心底深处最基本的感情都吓退,以至于高兴的时候都会有‘女性的脸红’,因为她们理应为这喜悦感到害臊,悲伤的时候不是面色苍白,而是脸红,不是流泪,而是流汗。”
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母亲突然焕发了一种自我意识,试图寻求改变。可偏偏这时,她患上了一种神经系统的怪病。她对身体失去了所有的感觉,连笑也让她感到疲惫。她对医生说:“我根本就不是人了。”
这本书我翻了很多遍,每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把心脏整个揪起来。
因为最终精神疾病和自杀的结局,母亲的一生才显出了鲜明的悲剧色彩。而大多数被社会观念所压抑的人,她们生而为人却不曾有血有肉地活过,一生的悲终结得平平静静,像一片叶子掉进水里,谁会注意到她们的凋零呢?
3、
由于对女性崛起如此动人的刻画,《摔跤吧,爸爸》无疑是一部女权主义的代表作。但它的伟大,又远不能只用女权来概括,因为任何性别、任何群体的观众,都能在那个印度女孩身上看到自我。
社会为你设定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究竟怎样看待自己,你希望成为一个怎样的人。电影带来的“励志”,不仅是女权主义,而是一切群体对社会标签限制的突破,对自己人生的选择权。
这两年,女权话题炒得很热,反倒让我们忘了一个事实:自我意识觉醒的必要,并不只局限于女性和底层。
大三时的英语课上,每个人要到讲台上做一分钟演讲,主题是my dream。一个男生站上去,一开口便说:“我是个男生,但我从小的梦想是做个空乘。”
别人嘲笑他向往女性的职业,但他无法形容,自己多么喜欢“飞的感觉。”他不想只是因为性别,就放弃了他的梦想。
有一次做采访,对象是个顶尖大学毕业的姑娘。她毕业后放弃了自己的专业,去做了一名普通的面包师,同样受到群嘲。
可这就是她最想追求的人生啊。她不想去做别人期待的那个天之骄子,只想投入自己最热爱的一件小事。
自我意识这种东西,是不分性别,也不分等级高低的。它是一种适用于所有人的观念:人应当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选择自己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女性有权选择强大,男性也有权选择平凡和安稳;身在底层的人有权为改变命运付出努力;金字塔尖上的人也有权跳出传统意义上“精英”的圈子,去选择自己热爱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