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满族人,不吃狗肉,所以作为半个满族人的我也不吃。
关于满族人为什么不吃狗肉,有个传说——清太祖努尔哈赤被明朝总兵李成梁追赶,眼看追近,努尔哈赤急忙躲藏在一滩芦苇荡里,追兵难以寻找,就纵火烧芦荡。
努尔哈赤被烟熏倒,当火要烧到他身上时,有只黄狗跑到水里沾了一身水,在他身上打滚,最后黄狗为了救他累死在了旁边,从此,满族人就不吃狗了。
这传说一听就是假的,我估计最大的可能,是作为游牧民族的满族人,比较珍惜能帮自己打猎看家的狗,所以不吃狗肉——同理,蒙古人也不吃狗。
根据2010年人口普查,70%的满族人都集中在东北,但与此同时,中国最能吃狗的种族,朝鲜族,也主要集中在东北地区,大概90%——这也导致了东北到处都是朝鲜族餐厅。
因为这些朝鲜餐厅都卖狗肉,所以我妈不让我进,怕我瞎吃。只有和朋友出去玩时,才能偷偷去吃一口石锅拌饭,那时因为吃不着,觉得石锅拌饭和冷面都特好吃。
长大后来了北京,街上的朝鲜餐厅没那么多,吃的心也就淡了。
只是偶尔去陆军总医院边上的,小金鲜族饭馆,吃一口石锅拌饭——它家不仅名字起的好,石锅拌饭和拌菜也不错——我每次去吃都会让老板多加个鸡蛋,将双份蛋黄液拌进饭里。
我吃石锅拌饭,从来都加两个蛋
前两年,这家饭店和东北的朝鲜馆子一样,也是有狗肉的,但16年过完年回来就没有了。
我有次和老板聊了聊,他说现在吃狗肉的人越来越少,就算是朝鲜族的年轻人,也有很多不吃狗肉,只有一些老人偶尔来吃,但他们又不是主力消费群体——反正不好卖,干脆就不做狗肉了。
和今天文章没关系,但我就想说,韩国大部分泡菜都是从中国进口的
朝鲜族有些菜再衰退,但也比满族强。
东北的满族人,数量要多过朝鲜族,但我在东北从没见过满族菜——我第一次吃满族菜还是在北京,15年年底,周庸知道了我有一半满族血统,非得拉我去吃满族菜。
我坳不过他,叫上老金,仨人一起去了复兴门百盛的那家小馆。
坐下开始看菜单时,我觉得不太对——这TM是满族菜么,这不北京菜么!
周庸点了酥皮虾、八旗茄子、炒鸡、猪肝、溜肥肠——这些菜在花家怡园、小吊梨汤等大多数北京菜但店里,都能点到,就是名不一样。
那家小馆的酥皮虾
吃饭时我问老金,那家小馆能算是满族菜么,老金说就有几道菜是,大多数都是北京菜:“你要想吃真满族菜,得去怀柔,那有一满族乡,有二八席。”
我问他什么是二八席,老金给我解释了一下——二八席就是由八大碗菜和八个盘菜组成的一桌流水席,传说是萨尔浒战役,努尔哈赤击败明军后为庆祝发明的,原来都是有婚丧嫁娶时,才能摆二八席,现在就是随点随吃。
和老金聊完,第二天我开两个小时的车,去了怀柔满族乡长哨营,在一个民俗餐厅里,我吃到了正宗的满族八大碗:扒猪手、五花肉、小鸡炖蘑菇——这些熟悉的味道让我明白,东北并不是没有满族菜,而是满族菜已经融入到了东北菜里,不再单分出来了。
满族八大碗
吃了满族菜,我对北京的少数民族餐厅上了心,决定挑些感兴趣的,挨家吃过去——这是在北京生活的一个好处,这儿的东西特全,不管想吃什么,认真找,总能找到。
我首先找的是白族菜——因为白族菜一直是我一心里阴影,这道阴影产生于12年5月。
我当时在云南保山,参加一白族朋友的婚礼,席间端上一盆鲜红色的浆液,许多人夹起菜,在里面涮后放进嘴里。
我有样学样,夹了野菜,在红色浆液里涮一下,放嘴里嚼了嚼,然后我感觉有点不对。这温热发咸的口感和味道,我在鼻血流进嘴里时感受过——这TM是血啊!
不好意思当一桌人吐出来,也不想再嚼,我一使劲,都咽下去了,差点没噎死。
后来新郎过来敬酒,我悄悄问他那是什么,他告诉我是新鲜的猪血,说等会还会上一道“黑格”,是凉拌的生猪皮,让我注意点:“不能吃别硬吃。”
白族生猪皮
从这次开始,我对云南少数民族的菜,尤其是白族菜,有了点阴影——我决定在北京找找是否有做白族菜的餐厅,克服下自己的心理障碍。
16年初,机缘巧合下,我在东四礼士胡同,找到一家叫忒食的小餐馆,屋里就四五张桌子,特别挤。
发现他家时,我正和周庸在附近胡同调查一件事,中午有点饿,看见他家的牌子,还以为是家日本菜,就推门进去了——发现是云南菜后,我本想退出来,结果周庸发现一长腿美女正跟店里忙来忙去,死活非要吃这家。
他家表面上看,特像日本餐厅
坐下翻开菜单,意外发现竟有白族菜!
这是家综合性的云南菜——傣族菜、彝族菜、白族菜都有一些,但他家的白族乳扇,比我在保山吃的丝毫不差。
白族乳扇,用牛奶炸的,蘸白糖特好吃
当然,因为是开在北京的少数民族餐厅,它会去掉了那些正常人不接受的菜,留下合大众口味的。
除了乳扇外,这儿的牛肝菌和米酒也值得一尝,但石屏豆腐煎的一般,不如云水遥的佤族煎豆腐。
后来我那个结婚的白族的好朋友来北京,我带他来这家吃饭,叫菜上桌,他兴致不高。
问他是菜不正宗么,他说不是:“你想想,我一白族人,来北京你请我吃白族菜,我回家吃不好么,再说,我是白族的就得喜欢吃云南菜么?”
我想了想,之前我还请维族的朋友去过东四六条的月亮弯弯——这事儿确实挺傻逼的。
他离开北京之前,我又请他去便宜坊吃了顿烤鸭,他特高兴,吃了十多卷,赞不绝口。
北京的云南餐厅,大都以傣族菜、彝族菜为主,像菠萝饭、香茅草烤鱼这种,都是标准的傣族菜——我最喜欢的一家傣族餐厅,是魏公村民族大学北路的金孔雀德宏傣味餐馆。
这家菜做的一般,但因为紧挨着民族大学,美女特多,吃饭时赏心悦目,也就不太在意味道了。
民族大学北路,我坚定认为,民族大学是美女最多的大学
在北京,大多数的云南餐厅都有苗族的酸汤鱼,但如果想吃正宗的苗族菜,还得去贵州的餐厅——贵州的苗族人差不多是云南的四倍,菜理应更正宗一些。
北京最有名的苗族菜,应该是苗乡楼贵州味道,已经开了十几家连锁,他家的顾客基本都是冲酸汤鱼去的,老金偶尔也会去,说听正宗,和在贵州吃的一样——起码比满族菜正宗。
壮族酸汤鱼
云贵地区的少数民族餐厅,在北京很好找,这两年也很火,开的遍地都是,相比之下,东北的少数民族餐厅几乎看不到踪迹。
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十几家赫哲族餐厅——满族人口一千多万,赫哲族总共才四千多人,北京的赫哲族餐厅竟然比满族餐厅要多!
东北原生的少数民族基本都是游牧民族,以打猎为生——比如满族、鄂伦春族和鄂温克族。
但赫哲族除外,他们基本依靠打渔为生,所以赫哲族的菜,也是以鱼为主。
北京总共有十几家赫哲渔村,不是叫赫哲**渔村,就是叫乌苏里江**渔村——我挨家去吃了一遍,终于理解为什么这么多赫哲族餐厅了。
这些赫哲餐厅都是假的,做鱼的方式就一种——东北铁锅炖!
东北铁锅炖鱼
但这完全不是赫哲族的吃鱼方式——我在同江受邀去过一次真正的赫哲渔村,他们招待客人做的菜并不是简单的铁锅炖。
我印象很深的菜,有柳蒿芽嘎牙子汤、炒鱼毛、烤塔拉哈、削冻鱼片儿和杀生鱼。
尤其是杀生鱼,需要将鱼洗净,把两侧整片肉从鱼身上剔下,再把肉横切斜刀成片,最后调过来切成丝从鱼皮上摘下来,把带鳞的鱼皮用火烤卷剥掉鳞切成丝与鱼肉丝放在一起,放上醋、辣椒油、盐等作料,再拌上土豆丝或黄瓜、豆芽、大头菜,做起来十分复杂。
赫哲族的杀生鱼
每次我给周庸讲这道菜时,他都特羡慕,想吃次真正的赫哲渔村。
他是我认识的,最爱吃鱼的人,尤其爱吃淡水鱼,在外面吃饭,只要菜单上有鱼,他就一定会点——除了去吃西藏驻京办那次。
西藏驻京办在鼓楼西大街,附属的餐厅名字叫珠穆朗玛峰餐厅,主打牦牛肉、青稞饼和酥油茶,炒菜比较少——可能是在高原地区,菜不容易被炒熟。
珠穆朗玛峰(西藏驻京办)的手撕牦牛肉
16年年初,我正在北京寻找民族餐厅,那天叫上了周庸,去西藏驻京办的珠穆朗玛峰餐厅吃西藏菜,到了西藏驻京办坐下,服务员给了我俩两本菜单。
我点了手撕牦牛肉、烤羊排、松茸捞饭和酥油茶,周庸加了两个素菜,我正奇怪他为什么不点鱼的时候,周庸凑过来悄声问我:“徐哥,他家是不是不正宗啊。”
松茸捞饭
我说不能吧,驻京办最多也就是不好吃,不正宗不至于。
他说那为什么菜单上有好几种鱼:“藏民不是不吃鱼么?”
我说这是一常识性错误,大部分藏民确实不吃鱼,但也有一些是吃的——雅鲁藏布江的雅江鱼特别出名,边上好几个藏民渔村都靠打这种鱼活着,我在拉萨街头见过好多卖雅江鱼的渔民。
西藏有渔村
周庸点点头,问我吃过雅江鱼么。
我说吃过一次,还行,肉挺嫩的,听说清朝时还是贡品。
吃雅江鱼,是在2011年,我从北京飞到了成都,坐十六个小时的大巴去了色达,在喇荣的五明佛学院住了一周,看了两场天葬,然后回成都租了台长城,顺着318国道开了八天,到了拉萨。
一路上没有酒店和饭店,风餐露宿,能吃到最好的就是泡面。
基本一直睡在车里,下车在路边小解时,还被骑摩托的康巴汉子抢过一次——到拉萨后,我找了当地一家评价不错,叫玛吉阿米餐厅的饭店,狂吃了一顿——雅江鱼就是那时候吃的。
后来这家玛吉阿米在北京的团结湖附近开了家分店,叫玛吉阿米西藏风情餐吧,我去吃过一次,比西藏驻京办好吃,烤蘑菇和烤羊排都不错。
在珠穆朗姆峰餐厅吃完饭的第二天,周庸为了雅江鱼,一早开车到西四环边上的四季青镇水产物流港买鱼——还真让他买到了野生的雅江鱼。
他拿回家,让家里的阿姨蒸了,吃完给我打电话:“徐哥,你TM骗我,也没你说那么好啊。”
雅江鱼
我说你想想,我吃雅江鱼时,一周多没正经吃过饭了,每天就是面包和泡面,那时候都饥不择食了,吃什么都好,可能判断有点失准。
周庸还是不甘心:“去拉萨吃,能做的好一点么?”
我说不知道,可能你觉得好吃,可能觉得不好吃,也可能一开始觉得不好吃,后来就想吃了。
就像我小时候不爱吃韭菜,觉得特臭,闻味儿就想吐,不管炒鸡蛋还是包饺子,只要韭菜出现在饭桌上,就跟我妈急。
韭菜炒鸡蛋
小学五级的暑假,躺在床上看梁实秋文集时,读了一篇《饺子》,里面有一段写的是韭菜馅饺子——“抗战期间有一年除夕我在陕西宝鸡,餐馆过年全不营业,我踯躅街头,遥见铁路旁边有一草棚,灯火荧然,热气直冒,乃趋就之,竟是一间饺子馆。我叫了二十个韭菜馅饺子,店主还抓了一把带皮的蒜瓣给我,外加一碗热汤。我吃得一头大汗,十分满足。 ”
我看着书,回想起韭菜的味儿,竟不是厌恶,而是有点馋——所以都说读书改变命运,我当晚就跟我妈提出想吃韭菜馅饺子。
我妈特高兴,用韭菜、猪肉、鸡蛋、虾仁、粉条绊了馅,包了大几十个饺子,让我和梁实秋一样,吃的“一头大汗”,从此以后,我就爱上了韭菜。
韭菜馅饺子,现在是我的最爱
和韭菜有类似经历的,还有大腰子、肥肠和羊汤——我原来不吃动物内脏,直到初二的一天下午。
那天下午放学,我发现校门口的路边摊里,多出一烤串的新疆大哥,我凑过去买串时,大哥正在给别人烤腰子,快烤好的腰子上滋滋冒着油,大哥翻了翻面,往上面撒了些孜然和辣椒,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我咽了咽口水,有点忍不住了:“这玩意儿吃着骚么?”
大哥抬头看我一眼:“诶!越骚越香的嘛!”
从此以后,我就能吃动物的内脏了。
烤腰子,也是我的最爱
像韭菜、腰子、蚕蛹一样,有些少数民族的菜,比如傣族、彝族、苗族,会走出自己的民族,越来越受欢迎。
有些像满族菜一样,融入到东北菜里,以另一种方式流传下去。
有些像赫哲族菜一样,还没真正的走出去,展现在大众面前。
还有的像朝鲜族的狗肉和白族的猪血一样,吃的人会越来越少,未来有可能会消失,有可能会再兴起——人的口味总在变。
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多了,眼界宽了,见识多了,口味也变得包容。包容了,反而觉得味觉更丰富了。
每次尝试一种新菜,我都觉得自己多活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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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请周庸吃民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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