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拉蒙·曲尔歇尔导演的《烟囱里的麻雀》上线流媒体，本片在今年洛迦诺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首映，并在平遥国际电影节获得最高奖项罗伯托·罗西里尼荣誉最佳影片。导演前作《女孩和蜘蛛》曾入选《电影手册》2021年度十佳，而《烟囱里的麻雀》则延续了曲尔歇尔兄弟一贯的深刻洞察力和情感张力，成为其三部曲的压轴之作。
影片讲述了两姐妹卡伦与朱尔在一次家庭聚会中的关系转变，围绕她们的互动与冲突展开，揭示了家庭中深藏的痛苦与秘密。导演通过对空间与人物动作的精心设计，打造了一个充满张力与对立的家庭环境，家庭关系在温暖的色调中渐渐走向极端。原本潜藏在潜意识中的敌意逐渐暴露，导演凭借其敏锐的观察力，将这些无法言说的思绪具象化，引导角色一步步走向深渊。以一种夹杂阴暗与血腥的超现实方式，将观众带入一个令人不安的心理旅程。当我们目睹这些表面平静的角色被迫做出残忍之事时，才能真切感受到隐藏在背后的黑暗动因，以及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我们借此机会翻译了一篇对导演拉蒙与制片人西尔万的采访。在采访中，他们分享了影片背后的创作理念，揭示了如何通过镜头和动作表达角色间的冲突与转变，以及如何运用对比美学强化影片的情感张力。尤其是关于“蜕变”这一主题，他们强调了通过家庭的“解构”来达到情感与自我释放的目的。以下是采访全文。
导演: 拉蒙·曲尔歇尔
编剧: 拉蒙·曲尔歇尔
主演: 玛伦·艾格特 / 布里塔·哈梅尔施泰因 / 路易斯·海耶尔 / 利奥·佐伊·沃斯 / Ilja Bultmann / 更多...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瑞士
语言: 德语
上映日期: 2024-08-10(洛迦诺电影节)
片长: 117分钟
作者：Yun-hua Chen
原文链接：https://filmint.nu/ramon-and-silvan-zurcher-the-sparrow-in-the-chimney-interview-yun-hua-chen/
从《奇怪的猫咪》（2013）到《女孩和蜘蛛》（2021），电影制作人双胞胎兄弟拉蒙·曲尔歇尔（Ramon Zürcher）和西尔万·曲尔歇尔（Silvan Zürcher）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三部曲。从猫到蜘蛛，他们在《烟囱里的麻雀》（2024）这部压轴之作中将故事的焦点转向了一个拥有翅膀的生物。继两部前作之后，两兄弟再次合作，这部新片由拉蒙·曲尔歇尔编剧、导演并剪辑，西尔万·曲尔歇尔担任制片，继续深入探讨家庭关系的复杂性，而这一次的情节更加炸裂。
影片的故事发生在一个理想化的童年家园，围绕两姐妹卡伦（Karen）和朱尔（Jule）展开。两姐妹和家人聚集在一起庆祝卡伦丈夫马库斯的生日，卡伦的大女儿从外地回家，而她那机敏的小女儿则开始挑战家庭中的母权结构。卡伦的小儿子擅长烹饪，性格温柔，但他也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黑暗面。
与卡伦截然不同的朱尔，则带来了一种全新的、不可预测的能量，使得家庭气氛变得更为复杂。每个家庭成员都有各自在家中的行为轨迹，他们回顾家庭的过去，并在不断变化的互动中重新定义彼此的关系。通过他们快速、带有讽刺意味却又直击要点的对话，以及导演为他们在家中空间里精心设计的表演动作，情感与冲突逐渐渗透进电影的整体图景。
人物刻画犀利且鲜明，演员们的表现也恰到好处——玛伦·艾格特（Maren Eggert）、布丽塔·哈梅尔斯坦（Britta Hammelstein）和路易丝·海尔（Luise Heyer）的表演为影片带来了精准的气氛与节奏。影片巧妙地将神秘感与对微妙的人际互动的精准观察相结合，为观众呈现了一场令人叹为观止的电影盛宴。它不仅展现了女性之间的默契与共鸣，也讲述了突破束缚、追求自由的主题，成为一场真正融合色彩、光影与声音的电影交响乐。
拉蒙和西尔万在洛迦诺电影节国际竞赛单元首映时，深入探讨了影片中的蜕变主题以及空间编排的独特魅力。
Q：我很喜欢你们三部曲中贯穿的动物隐喻。从猫到蜘蛛，再到这部的麻雀。另外，片名中加入了“烟囱”这一空间元素，特别有趣。你能谈谈这一空间的意义吗？
拉蒙·祖尔切尔 (RZ)： 很高兴你注意到，不仅是动物隐喻，影片标题中还包含了空间的元素。烟囱不仅仅是一个空间，它还是一个封闭的、有限的区域，里面有门。这里的动物是一只麻雀，它有翅膀，因此有飞翔的潜力，但它却无法飞翔，因为它被囚禁了。这是我觉得非常有意义的一点。对我来说，三部曲的第三部是关于解放的，打破某种情感或心理上的牢笼，像蜕皮一样抛弃旧的自我，为新的自我腾出空间。麻雀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它有飞翔和自由的潜力。
西尔万·祖尔切尔 (SZ)： 动物的蜕变是这部影片的核心。不仅是像毛毛虫变成蝴蝶这样的生物蜕变，还有其他层面的转变，比如静态镜头变成了动态镜头。人物在发展，家庭关系在变化，场景也在变化，这些变化带来了张力，最终达到了爆发的高潮，所有的一切都在转变，甚至连影片本身都变得更加梦幻。
Q：这种蜕变有很多方面可以深入探讨。除了镜头变得更动态，色彩也变得更温暖，更多橙色调的色彩。
SZ：是的，可能是这样。我们这次在外景地拍摄，而不像上一部影片是在摄影棚里拍的。这或许解释了为什么这部影片看起来更温暖，阳光更多。我们想将黑暗的主题与明亮、阳光的画面对比，营造一个夏天的氛围。这种对比让我们非常着迷。通常，黑暗的社会剧会采用暗色调来呈现暗黑的主题，但在这里，对比的美学让一切变得更加明晰。例如，如果我把一件冰冷的物体放进温水中，握着冰冷物体的手会感觉变得更冷。事物在对比中被突显出来。
Q：在我们之前关于《女孩和蜘蛛》的采访中，你提到第三部电影会是一部带有童话元素的家庭战争片。我现在明白你当时的意思了。在前两部电影中，情感一直在表面下潜伏，但在这部影片里，却爆发了——像是一场战争。你认为这种爆发对于解决问题是必要的吗？
RZ：我不会说每一种情况或冲突都需要爆发，但在这部影片的背景下——一个功能失调且有些病态的家庭体系——解构是可以起到积极作用的。我们通常将解构视为负面的，而将建设看作积极的，但有时候，要想建造新的东西，必须先拆解旧的东西。在这部影片中的家庭“战争”部分，他们并没有使用物理的武器，而是用语言、沉默和无所作为——这些情感上的武器解构了家庭结构。到最后，家庭被摧毁，化作灰烬，从中可以孕育出新的东西。童话元素的部分来自于紧凑的时间线；整部电影展现了这个家庭在短短两天内的变革，而这种变革往往需要花上人们一生的时间，因此，如果按真实时间来计算，这显然是不可能发生的。这让影片更像是一个童话，尤其是当卡伦在小屋里醒来时，她已经不再是毛毛虫，而是变成了某种全新的存在。
SZ：关于你提到的爆发，最开始我们确实有意设计了更为明显的冲突。在《奇怪的小猫》中，冲突更像是气氛上的、隐性的，充满了没有明说的被动攻击性的张力。在《女孩和蜘蛛》中，冲突有所显现，但仍然主要是气氛上的。在这部影片中，我们想以更直接、显而易见的方式来探讨家庭冲突，这对我们作为电影制作人来说是一个全新的挑战。我们不想重复自己，于是我们尝试了更加尖锐、直白的对话，看看它会如何影响影片的最终效果。
Q：身体的动作也在推动冲突的发展。角色进出画面的方式相当精妙，反映了他们在关系、身体上的接近与距离……
RZ：电影里的芭蕾舞、编舞和场面调度是我们在剧本阶段就已经开始规划的了。在写场景时，我已经设想好了角色的动作——他们何时进入、何时退出，甚至没有具体动作时也是如此。我们继续制作了平面图和用色彩标识的示意图，帮助演员进行走位，确保电影场面调度的连贯性。在拍摄过程中，我们对这些动作进行了调整，在剪辑室里进一步完善；一切都从构思开始。节奏并不单一，我们追求的是一种音乐感，带有不同的节奏变化，创造出一种不可预测的形式流动，而主题的转变也增加了这种动态。
Q：这种变化性也延续到了你们使用的声音和音乐，有时是故事外的音乐，有时是故事内的音乐，从角色携带的音响里传出来……
RZ：是的，故事内的音乐通常与约翰娜这个年轻叛逆的女儿相关，她与卡伦形成了鲜明对比。约翰娜的流行和电子音乐打破了电影的空间，就像一种小小的反叛行为，暗示着变革或爆发。另一方面，故事外的音乐则更加轻盈、诗意，为黑暗的叙事元素提供了一种对比。
SZ：电子音乐代表了一种更怪异的面向，而古典音乐则体现了更温柔、宁静的部分。在电影中构建对比或对立就像音乐一样，它在明亮愉悦的旋律和黑暗沉重的节奏之间取得平衡，暗黑的节奏充满怪异和破坏力，仿佛是在撕裂夏日田园景象的表面。
Q：我觉得莱昂这个孩子角色的模糊性非常引人入胜……
RZ：是的，影片中两个孩子的设计非常不同——一个内向，一个外向。对于莱昂，我们想要呈现一个内向、脆弱的男孩，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在这个家庭的心理和身体动态中，角色是可以转变的；受害者也可以成为加害者。莱昂在家庭中被欺负，他承担了受害者的角色，但他也有自己的空间，譬如他的食谱书，代表了他的一点点自主性。即便如此，他母亲的控制体系依然在侵占他的空间，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他都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空间，他始终在被欺负。他的处境反映了创伤是如何代际传递的，过去的冲突影响了现在的局面。
Q：你们是如何与这么年轻的演员排练的，考虑到这些复杂的概念？他是怎么理解这些想法的？
RZ：他读了剧本，而且有一对很支持他的父母。
SZ：与孩子演员合作就像是一个三角关系，涉及孩子、他们的父母和电影制作人。这是一个全家一起合作的过程。
RZ：确实，关键是要为演员和父母创造一个支持性的环境。我们合作的这位年轻演员在电影方面有丰富的经验，这对他很有帮助。他有天生的节奏感，也对导演的指导有很强的感知能力。他非常专注，往往一开始的表现方向就非常对。有时他会表现得稍微夸张一点，这可能是因为他之前大多出演的是电视电影，但我们能够很容易地引导他往更内敛的表演方向调整。他对剧本理解得很好，因为他已经掌握了这些概念，所以不需要我们过多解释心理层面的细节。他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出演恐怖片（大笑）。
Q：这部电影的阵容包括经验水平各异的演员。你们是如何处理这些差异的？
RZ：我们不会根据演员是否来自电影或戏剧来考虑他们。我们更看重的是他们的脸、声音和情感是否与角色相匹配。我们经常考虑演员的自然气质和表现力，以及这些如何与角色相符。例如，卡伦是这个家庭动态的核心，具有某种神秘的特质，有点像一张白纸，这让她很难被定型。我们希望找一个温柔而敏感的人来扮演这样一个被设定成坚强和强硬的角色，在看似坚硬的外表下有一个温暖、敏感的内心。单纯的强硬形象太过简单，缺乏必要的模糊性。
导演: 拉蒙·曲尔歇尔
编剧: 拉蒙·曲尔歇尔
主演: 玛伦·艾格特 / 布里塔·哈梅尔施泰因 / 路易斯·海耶尔 / 利奥·佐伊·沃斯 / Ilja Bultmann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瑞士
语言: 德语
上映日期: 2024-08-10(洛迦诺电影节)
片长: 117分钟
2024年平遥国际电影节
罗伯托·罗西里尼荣誉最佳影片
曲尔歇尔哥俩这套风格强烈视听体系用来拍惊悚片竟然出奇地优秀，这种亲人之间相互折磨拍得真是让人又痛又爽，比起《奇怪的小猫》和《女孩与蜘蛛》的纯形式推演真是上了好大一个台阶。当然硬扣点分就是结尾那个烧房子其实没啥必要，前面一个梦境的视觉华彩段就够了……结尾有点冗。另外这片大概也是影史级别的对萤火虫的用法……
相比于《女孩与蜘蛛》，这部没有那么可爱了，一大家子每个人都不太正常，邪恶在一代代中滋生传递，一觉醒来，无论是彻底堕入疯狂还是获得解脱都不过是梦，现实依然不变。影片的调度依然延续前作，室内空间固定镜头，通过人物的出入画、视点匹配剪辑以及画外音来创造画内-画外空间的互动，展现事物之间的变动不息的相互影响以及人物之间权力关系的较量（表现为话语的交锋），比较飞的段落无疑是两段梦境，尤其是第一段叠化效果很好，与大部分日常时刻形成强烈的反差，简单有效的处理方式。当然家庭肯定不仅仅局限于家庭，不过整体往寓言怪异那一挂做，还是有些靠近兰斯莫斯了，生出一些担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