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首发于24楼影院（movie24luo）。
夏天时，我从巴厘岛南部海滩翻大山去北边看野生海豚，一路高山梯田，火山在侧，休旅车就在云层里上上下下。在现代交通方式诞生之前，岛上居民怎么翻过高山密林？难怪他们沿途塑神像。在这生活，不信赖神力，是难的。
还有一年在灵隐寺，我清晨上山，大雄宝殿里就已经跪满人，男女老少模样各异，有的手表手钏连反射的光泽都显得名贵，有的T恤衣领已经洗得松垮，但都面色虔诚乖驯如幼童。那天是观音生日，他们都来求一只平安签。
食过二十多年米面的人，大抵都尝过奇伟诡怪的自然或任性无常的命运的戏弄，人的力量，与它们相比，实在渺小如飞灰蝼蚁。所以人难免要建造英雄，或英雄的幻象，好支持孱弱的自己。走到太空时代，人们不再用泥塑偶像，而改在银幕里寄托幻想——钢铁战士们脚踢星辰、拳打时空。
但并非所有人都爱这些新时代神祗，从30出头开始演英雄的汤姆·汉克斯就大摇其头，《但丁密码》上映时，他就认真地问观众：“你们还没看够超级英雄片吗？”
《但丁密码》剧照
在他眼中，这些超级英雄故事，不是神迹，反是异端，将人们的视觉阈值无限提升：“他们把密歇根湖抽干了，然后填满了棉花糖。这种话大家以前可能会觉得稀奇，现在没什么大不了”，想象与期待再无用武之地不说，钢铁战士们也并不能真的带给人真的慰藉。汤姆·汉克斯说，“一旦观众看多了超级英雄的故事，就又会想回到现实里，看一看真实人类是怎么面对困境的。”他觉得，英雄就该是有血肉之躯、人性之困。
比如阿甘，困在低智能躯壳里，与校园暴力斗、与战争斗、与成人社会的种种荒谬斗。
比如《费城故事》里的安德鲁，与艾滋斗，也为被艾滋所苦的人群斗。
换到《西雅图夜未眠》里，他与丧妻之痛、孤独和遥遥不知归处的情感相对。
《西雅图夜未眠》剧照
即便到玄奇色彩浓重的《达芬奇密码》里，兰登教授执着的，也是人类的历史与阴谋。《菲利普船长》中，他一脸花白胡子，面色肃然与海盗缠斗。
生、老、病、死、求不得、爱憎会、怨别离、五阴盛，将近30年里，他在银幕上演的大抵都是这些。真实的人类英雄每次都会赢吗？未必。但这胜败苦乐之间的质问，比征服宇宙的豪情，更有现实意义。
《达芬奇密码》剧照
即将上映的《萨利机长》就讲的这么一个故事：在一个从纽约飞往北卡罗来纳州的航班，起飞不久与一群加拿大黑雁相撞，导致引擎熄火，只得迫降在哈德逊河上。机长萨利凭借自己的经验和反应避免了空难，但却在事件后卷入调查，到底他是英雄，还是好大喜功的骗子？
这部片在北美上映后的评价不错，汤姆·汉克斯的演绎方式被称作沉着老练。拿过两座小金人的他，用几乎全程无甚表情的方式来凸显萨利机长老练和内心矛盾。为了演出这个角色，他特意拜访萨利机长，“我和他一起把剧本又逐字过了一遍，力求演出他的思维方式、神韵和气质。”
《萨利机长》剧照
望望高山，望望激流，其实解救我们、实现希望的，从来都只有平凡人类。
别人说说聚焦现实这样的话，还可能是圈内略见不鲜的好听的大话，但从汤姆·汉克斯嘴里说出来，就真的是一派赤诚。
他参与执导过记录登月过程的迷你剧《从地球到月球》，还因此获得过艾美奖最佳导演提名。记录二战欧洲战场故事的《兄弟连》，他是编剧之一。那部著名的《奥丽芙•基特里奇》也是他的制作公司出品。无论幕前或幕后，演员或老板，平常人的日常是他审视的焦点。
有一天，他在中央公园跑步时，遇到一对正在举办婚礼的年轻人，他信步走去向他们道贺，并穿着跑鞋为他们拍摄了90秒的祝福视频。又有一次，还是在中央公园，他捡到一份学生证，主动PO上推特，找寻失主。媒体当作轶事，报道得沸沸扬扬，他却耸耸肩：“这有什么？”在银幕上不支持救世英雄的他，私下也没有巨星情结，始终随和亲切。
因为这几年作品的高产高质，人们一直好奇他能否再拿下一座小金人。但这对他，大约不成为问题。银幕内外，他追求的都不是封神，而是作为人、作为演员的可能。
与他合作新片《圆圈》的艾玛沃特森为联合国“HE FOR SHE”活动采访他时，他直陈自己是女权主义者：“当性别教条主义角色的潜规则决定女性总是被要求出演性感或者说人妻的角色，这削弱了女性完整和多重的身份，我不认为那是艺术，它并未对世界带来启发。”
如果世间真有英雄，该是汤姆·汉克斯扮演过的那样，样貌平凡，但无论质问还是发声，都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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