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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暗室里极难找出一只黑猫。尤其是在根本没有猫的情况下。
——西方古谚语
趁理查德·塞勒(Richard Thaler)擒获诺奖的余威,我们继续聊聊行为金融学的一些有趣的东西。
你猜,作为一个投资顾问,在给我的那些高净值客户交流的过程中,我最常说的三个字是啥?
冇问题?您放心?妥妥的?吃了没?好生意?好公司?好价格?巴菲特?索罗斯?支撑线?阻力位?您厉害?您赚多?恒源祥?羊羊羊?
勿须全程录音并进行大数据分析我就知道——
我嘴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三个字肯定是:不知道。
主要是客户的问题太五花八门了啊,我有时候心里在想:您这是把我当机器猫么。揪出几个典型问题:油价怎么走?美股什么时候崩盘?美联储后面还有什么招?加泰罗尼亚地区独立会对欧洲政局产生什么影响?苹果公司的股价是不是到头了?葛兰素史克公司的产品管线到底有多大潜力?
没有一个不是值一百万美元的问题。而我能怎么答?——当然是实话实说:不知道。
其实作为一个投顾,在最一开始刚入行的时候我以为我的工作就是事无不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虚与委蛇;只要是关于投资,无论是某个晦涩深奥的结构产品(structured products),还是哪个炙手可热的纳指明星,我都要全通全懂,一个坚定的眼神,一个潇洒的弹指,激荡起客户对我这个专业人士的深深信任,装逼就是这么自信。
我要鲜衣怒马,我要乱云飞度。
但在这个行业里蹉跎久了,就发现这些玩意儿实在TM不靠谱。
投资所覆盖的知识浩瀚星辰,这不是一口又一口的禽粪就能吃出来的,你毕竟生命有限——叹知识太多,但岁月如梭。
比如,有人可能会问我:你觉得雅培公司最新无刺破血糖监测仪FDA能批吗?我能怎么答,作为一个文科生,对糖尿病我能解释出个一型和二型的区别就顶天了好不好;但曾经啊曾经,我是不认输的,坚决不能向一个完全懵逼的问题低头。我可能会开始打哈哈:“无刺破啊,啥意思就是不扎手指?那肯定是个好东东,你看刺破多疼啊,你不刺破肯定有市场,这利国利民FDA肯定得批呀,哈哈哈……”明显都是没有信息量的废话,现在回想起来我为曾经糊弄过的那些问题汗颜。
从没有信息量的废话中我居然能得出“FDA会批”这个值千金的结论,这简直就是犯罪。
当然不是我不愿意花时间好好研究一番。
但你追所有信息,就是在追无极。
我们这个时代信息产生是个什么速度?据IBM的研究——早在2012年,我们每天产生的信息就是2.5个quintilllion(100万的三次方,或10亿个10亿)字节。这是啥概念?——地球上的沙子总量大约为7.5个quntillion。而我们近两年内产生出的数据量是已有数据量的90%。就算是比较难以生产的信息,信息中的战斗鸡——科学性学术着作,每十到十二年也要翻一番。这还仅仅是2012年的数据,现在怎么样,我都不敢想。
装了这么多数字的逼,我无非是想说明信息爆炸,蒙圈其实非常正常,不蒙圈的要么是骗子要么是疯子。所以换成现在,不做深入的、且力所能及的研究之前,对任何投资相关的复杂问题,我一概回答不知道。
但你一个投顾怎么能如此无知呢?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办?
先不要慌 ,半懂是半懂者的催命鼓,无知是无知者的保命符。
无知可怕吗?也许可怕,至少先人们觉得很可怕,他们战胜这种恐惧的办法就是骗自己说天下知识已尽在我手。古人们认为:人类智慧的尽头都在先哲的书里,预知大势你读个《易经》就够了,治病救人你读个《内经》就够了,如果你读了并用了却没有卵用,那肯定是你读得不到位,而不是书写得不到位。
而另一个极端,是迷信科学是解开一切奥秘之匙。这种信念在近现代尤盛,迷信科学的力量,认为所有的事情只要不断求索,真相必然自溢,一切的谜题都可被科学所攻陷。曾经很多科学家持这个信念,但现在很多顶级科学家已经没有那么乐观。曾经大多数科学家坚信“打怪说”,认为搞科研就是打游戏,一关又一关地往下打,游戏是设计的所以总归是打得出的,打不出的游戏就是个超级大BUG。而宇宙之中不可能存在这种BUG。
在《无知:它如何驱动科学》(Ignorance: HowIt Drives Science)这本书中哥大教授Stuart Firestein写道:“很多科学家认为科学方法就是"观察—假说—操纵—再观察—新的假说"的无限环形;这种想法不完全错,但也不全正确,因为这给人一种科学方法是有序过程的错觉,然而科学方法几乎从来都不是有序的。”
所以现在兴起的理念叫做“暗室说”,比如搞定费马大定理的数学大天才安德鲁·怀尔斯(Andrew Wiles)就说过:
“这过程基本就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房间里乱戳乱撞,最后笨拙地撞到了开关,房内一片光明,然后我们说:哇,原来长这样。之后我们又进入下一个黑房间。”至于最后撞不撞得开这个开关,甚至到底有没有开关,我们心里其实是没底的。
我们应该承认在这个浩淼的宇宙中有那么一块东西,对其我们很可能要永远地无知下去。
但为啥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无知呢?这个可以用行为金融学里的过度自信偏差(over-confidence bias)来解释。调查研究显示,大多数司机都觉得自己的驾驶技术在平均水平以上,而大多数经理都觉得自己的公司业绩会达到行业平均以上。从逻辑而言显然很难实现“大多数比平均水平优秀”,所以可以得知作为一个整体,大家都有高估自己的倾向。
顺便说一句,这也提醒了我们在做证券分析时,你当然可以搞自下而上的方法(bottom-up approach),采访公司的员工或者管理层,并拿到第一线的预估分析。但是在数据处理上一定要留个心眼、打个折扣,以冲抵数据向乐观方向的偏差。
如果我们承认无知,是否就在投资的世界中寸步难行?非也,你可能会百无聊赖,但是你绝对不会寸步难行。
我将无知分为三种,第一种是无可避免的无知(inevitable ignorance),比如明年此时上证指数点位几何,这种事你不可能知道;第二种是理性化的无知(rational ignorance),就是追求真相的成本要高于所得收益,那你最理性的选择可能是保持无知。比如想要知道秦始皇帝陵博物馆里兵马俑的准确数量——你完全可以买张机票飞趟西安,然后进去一个一个数,最后是能求得真相的。但是你觉得这事费那么大劲有什么意义,所以你选择不去知道。第三种是故意的痴呆(willful stupidity),就是纯粹对事实和逻辑漠不关心——比如你去重仓一个自己一无所知的股票。
基本上第一种和第二种无知不会伤害你的投资,而第三种危害很大,但却能够避免。这话怎么说?——还记耶鲁捐基掌门大卫·斯文森告诉你的投资时的三个小伙伴吗——资产配置(asset allocation)、证券选择(security selection,粗暴点可以理解为选股)、市场择时(markettiming)。其中对于你投资组合的表现,起90%以上作用的是资产配置;而我们最为无知的选股和择时,其实对我们的投资表现起着小作用甚至反作用。这就是说,只要在大方面不痴呆,小方面的无知其实不太伤得了我们。
除了上面说的三种无知以外,还有另一种无知,在投资中危害甚大,叫做知识幻觉(illusionof knowledge),意思就是你知道得越多反倒错得越离谱;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我们以为知道,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不知道(unknown unknowns)。
大多数人认为信息越多越好,信息越多投资决定越正确,但这是一个幻觉。大量研究能支持这个结论。比如有这么一个研究,找了两组NBA篮球球迷,两组对照:第一组给了所有球队信息,球队队名啊各种数据啊云云;第二组也给了一样的信息,唯独把球队名字这个信息隐藏起来。所以第一组拿到的资料上会写达拉斯小牛队如何如何洛杉矶湖人队如何如何,而第二组的球迷看到的就是A队B队C队的数据。
然后让球迷们根据所有的信息去预测之后一百多场的比赛结果。结果令人吃惊,第一组比第二组的预测能力“统计上显着地”差了一个档次。而讽刺的是,几乎所有球迷都认为如果知道球队名字会对他们的预测准确率大有裨益,此乃重要信息。在心理学上这样的认知会下意识地让你产生“有把握的满足感”,进而产生过度自信,对决策带来伤害。这就是知识幻觉。
某样东西,我们越熟悉,胆子就越大,幻觉也就可能就越大;但熟悉不代表知识。有这么一个实验。实验者找来三队人马一共100个人,一队个人理财顾问、一队生物学家、和一队文学系学生。然后他们都被给出十五个金融术语(其中三个术语乃是纯粹瞎编——“预评级证券”,“固定利率扣减款”、“年化信贷”),然后向他们逐个询问是否熟悉这些术语。果然,自认为专家的理财顾问这队人,明显更可能说自己熟悉这三个根本不存在的概念。所以下次你如果遇到你的投顾,可以问问他/她看什么是“可转ETF”,如果其滔滔不绝地给你开讲座,那这哥们知识上的幻觉很大。
想不到你浓眉大眼理财师,又来欺骗我的心。
知识幻觉容易导致控制幻觉(illusion of control),让你有一切尽在我手的错觉,而这在投资上其实会让你很破财。卡尼曼已故的好基友阿莫斯·特沃斯基(Amos Tversky,这哥们也是红颜薄命,挺住了就能拿诺奖)就发现,人们愿意慷慨支付20%的溢价去赌一件“熟悉”的事情;而最后却因为这种蜜汁自信,他们往往会亏掉这笔钱。
有人可能会问了:达仔你这是什么意思,反正无知了,那咱投资时是不是不要做功课啦,那咱的禽粪都喂狗啦?——
千万不要这么理解,能做的且值得做的功课不做,那就是willful stupidity。我的意思是熟悉不等于知识,而要把熟悉转变为知识,还有一个伪价投到巴菲特的距离要走。
最后,引用一句海森堡在Across the Frontiers里引用别人讲的话来结尾:“这个宇宙,不仅仅比我们想象得要更诡异;它比我们能想象到的,还要诡异。”(The universe is not only queerer than we suppose,but queerer than we cansupp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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