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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知识成为便利店快餐,我们要不要成为下一个“知道分子”?

文学报  · 公众号  ·  · 2020-03-23 17:25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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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一个场景,一位女士参加一场小型宴会,在座的都是文化艺术圈里的人,一连几个小时,大家都在谈论乔姆斯基、维特根斯坦这些高深莫测的名字。突然谈话转向了兰博( 史泰龙扮演的电影角色 ),这位女士大感释然,好不容易等到了插话的机会,便开始谈起那位端着枪的铮铮铁汉。所有人都瞪着她。“其实呢,”一个头发蓬乱的学者最后拉长语调说道,“我们在讨论的是兰波,十九世纪的那个颓废派诗人。”

此时此刻的你,借用一句网络流行用语,大概跟这位女士一样,同时犯了尴尬症。

电影《午夜巴黎》中的文艺沙龙

上世纪九十年代有本风靡一时的小书,名曰《格调》,其中有个小标题便是 “一张口,我就能了解你”,作者写道:一个人怎么说话,说什么话,当然毫无例外地显示等级和品味。主要不在于说的话是否粗俗和文雅,而更多地在于使用哪些语汇,这些语汇的社会根源和生活内容是什么。另外对自己的社会地位有没有自信,决定了一个人的说话习惯。

看,这或许就是人们在社交场合谈论几个小时乔姆斯基、维特根斯坦的主要原因。假设你正有一场类似的社交活动需要参加,为了避免把“兰波”当成“兰博”,你可以花几个小时,读读今天小编推荐的这本小书,英国作家托马斯· W. 霍奇金森、休伯特· 范登伯格撰写的《装腔指南》。

他们写这本小书的出发点很简单,因为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有成百上千个这样的文化名人,但其实除了听说过名字,他们到底干了什么我们几乎一无所知。“斯蒂芬·茨威格、伯特兰·罗素、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你能就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聊一分钟吗?)再如,贝托尔特·布莱希特、德尼·狄德罗和米歇尔·福柯。报纸上经常会引用这些名字,那是撰稿人在证明自己的文化资质。而知识分子聊天也会时不时把这些名字丢一个出来,就像把某个高级俱乐部的会员卡扔到桌上。我们决定要多加留意这些名字,把它们收集起来,然后把这些谜团最核心的部分掏出来看个究竟。”



《装腔指南》

作者: [英] 托马斯· W. 霍奇金森、休伯特· 范登伯格

译者: 陈以侃

上海译文出版社2020年1月版


这本妙趣横生的小书里,作者以广阔的视野、用奇妙的关键词闭环串联起两百多位古今西方知名作家、艺术家、科学家、哲学家、思想家的轶事趣闻,还提供了充满创意的“用法”。就像广告词宣称的那样,读罢这本书,你再也不愁会将黑格尔与恩格斯混淆起来,也能完全掌握如何在一场对话中适时地插入福柯这个名字,以及诺奖作家库切的名字如何发音才地道。

的确,全书最有趣、最让人莞尔的部分便是每篇开头的“用法”。例如以下这些:

佩吉·古根海姆

提到任何处境艰难的艺术家,你都可以评论:“他现在要等的就是一个像佩吉·古根海姆那样的人。”

要是你觉得某人的花园不怎么样,但又不想驳人家的面子,就可以引用斯泰因最有名的诗句:“一朵玫瑰就是一朵玫瑰就是一朵玫瑰就是一朵玫瑰。”

葛特鲁德·斯泰因

斯特芳·马拉美

如果你看了一部电影,其中画面、意象震撼人心,但逻辑上说不太通,你可以说它延续了一个伟大的传统,源头就是斯特芳·马拉美。

如果有人问你最喜欢的艺术家是谁,你或许可以回答:“我有点想说是里希特,只不过他的创作风格太多样了……”

格哈德·里希特

马丁·海德格尔

下回散步的时候,宣称你散步不只是为了身体好,而且是希望借此逃脱那种海德格尔式的“被抛性”。

只要一张照片里包含了超现实的元素——比如一个看起来完全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就可以说它或许受了一点点曼·雷的影响。

曼·雷


然而合上书页时你会发现,你似乎很难记住那些冗长的人名和被作者密集抛出的知识点或者奇闻轶事,但有趣的是,那些平时看似“博学之人”的把戏好像都在阅读的过程中被拆穿了。

这或许才是作者写作的核心——当知识点变得像便利店的速食快餐般可以随意贩卖,阅读也就缺少了思考的乐趣。

所以作者才会在序言说:阅读这本小书就像斩杀了一大群知识上的恶龙——等你把书读完,这些恶龙就瘫死在那里,头顶是一团文化的黑烟。

这背后更重要的提醒或许是,斩杀恶龙的同时,自己不要成为恶龙,破解“知道分子”的把戏,并不是为了成为下一个“知道分子”。

马歇尔·麦克卢汉

Marshall McLuhan

1911—1980

哲学家、媒体理论家


用法:要是有人指责你胡说八道,你可以用一种很优雅的驳斥方式——转过去面对他们,低声说:“就像马歇尔·麦克卢汉曾经说的:‘你对我的思想一无所知。’”


那场戏真是太精彩了。1977年的电影《安妮·霍尔》中,排队等着电影进场时,伍迪·艾伦被身后一个自命不凡的家伙惹恼了,那个人不停地唠叨着马歇尔·麦克卢汉的理论。为了证明他在瞎说,艾伦直接找来了麦克卢汉本人,由他亲口宣布:“你对我的思想一无所知。”然后,艾伦转过来面对着镜头说:“好家伙,要是人生真像这样就好了!”但在某种意义上,这一幕戏的确有它真实的成分:“你对我的思想一无所知”就是麦克卢汉最喜欢说的话之一。这个情节是后现代的(就在于它向观众挑明了电影的虚构性),而麦克卢汉就是一个后现代的理论家。

电影《安妮·霍尔》中,麦克卢汉(右)扮演自己,亲口宣布:“你对我的思想一无所知。”

“媒介即讯息”——要概括麦克卢汉的中心思想,他的这句话很关键。马歇尔·麦克卢汉是一位加拿大学者,基本上可以认为媒体学就是他发明的。麦克卢汉认为抛开书和电影的内容,纯粹作为媒介研究它们会更有意思。我们看书、看电影,到底对我们产生了什么影响?大部分人类都不阅读这个情况得以改变,相对而言,离我们并不遥远。而照现在的情形看,可能很快也就没有人要看书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之前,大部分人都没有电视。而现在我们都在笔记本电脑上看电影。按照麦克卢汉的说法,这些在媒介上的变化(不管这些书籍和影视的内容道德与否)都对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产生重大影响,决定我们是怎么样的人。他在《谷登堡星汉璀璨:印刷文明的诞生》(1951)和《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1964)这两本书中推出的这些观点,让他成为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知识界的大明星。而且麦克卢汉似乎还在互联网出现的三十年前就预测了它的到来。

媒介是“冷”的还是“热”的,是麦克卢汉所作的一个重要区分。他自己在运用这两种说法的时候并不好懂,不过他可能会把现在的超级大片看做是“热”的媒介,因为它是朝你轰炸的,而你只需往后一靠,任由它冲击你即可。与之相对的,一本复杂的书——比如麦克卢汉自己的作品——是“冷”的。读者要花大力气才能理解它。



麦克卢汉的代表作《理解媒介》初版于1964年,被认为是“20世纪为数不多的重要思想著作之一”。

托马斯·品钦

Thomas Pynchon

1937—

小说家


用法:任何一本长得无边无际的小说,而且把高雅和低俗文化混在一起提到,就可以说是“品钦式”的小说。


托马斯·品钦的小说《性本恶》不久前改编成了电影,有传言说小说家本人在里面演了个龙套。这很难确认,因为他当隐士当得太彻底了,谁也不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在网上搜索他的图片,只有寥寥几张,里面是一个目光慵懒、其貌不扬的年轻人,龅牙明显。有传言说这位作者正是为自己的龅牙感到难为情,所以才避开公众视线的。不过他有一次的确给自己的卡通人物配了音,那是他出现在动画片《辛普森一家》里,头上还套了个纸袋子。

在动画片《辛普森一家》中出现的品钦,头上套着纸袋

我们知道他曾在纽约的康奈尔大学读书,还听过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的课,虽然纳博科夫说他不记得品钦这个学生,而品钦也透露纳博科夫的课他一个字也听不懂,因为这个老师的俄语口音太重了。也有一些人认为品钦的书也一样难懂。它们很多都是厚重的大部头,绝对的后现代写法,到处是玩笑,随时会离题,而且混合高雅和低俗文化是他标志性的手法。有一个评论家把这种风格说成是把耶罗尼米斯·博斯和华特·迪士尼搭配在了一起。其中1973年出版的《万有引力之虹》被一些人视为战后美国最伟大的小说。这部小说大致写了什么呢?如果我们模仿品钦的口吻,或许可以回答:大致写了七百五十页。

还有其他的几个特质也可以让一部小说被认为是“品钦式”的,比如迷狂的氛围。小说家萨尔曼·拉什迪是少数几个众所周知见过品钦的人,被问到品钦本人是什么样的,拉什迪说,他是个非常“品钦式”的人物。“隐士”这个标签让大家非常兴奋,关于他真实身份的疯狂说法层出不穷。其中之一是说他其实是一个叫旺达的女子。在躲避聚光灯这件事上,很少有人像品钦这样甘之如饴的,虽然有几个人也在努力。比如某位南非小说家,甚至在接受一些重大文学奖项时,也不愿亲自出席……



品钦的隐居十分彻底,以至于有人在纽约曼哈顿岛拍到他惊鸿一瞥的背影,也成为新闻。他的代表作《万有引力之虹》堪称一部大百科全书

阿图尔·叔本华

Arthur Schopenhauer

1788—1860

哲学家


用法:在聊到退休计划的时候,你可以谈到自己有意“避世而居,如叔本华一般培养一种远离尘世争斗的心境”。



要理解哲学家的一大难处,是他们几乎都是在回应另外的哲学家,也就是说你要读懂甲哲学家,就必须对乙丙丁哲学家有些许心得。阿图尔·叔本华就是这样,他的名著《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就是在评述他的德国同胞伊曼努尔·康德的理论。

康德宣称我们无法穿透感官的帷幔,不能了解真实或“本体”世界。不是这样的,叔本华驳斥道。在所有的心理活动中,我们都能感受到我们的意志,他称作“生存意志”,可以理解成是一种永恒的对于求生和繁衍的追求。作为最典型的抑郁派存在主义哲学家,他的悲观可以说到了非比寻常的程度(也可以说是一种放任自流式的悲观)。对于叔本华来说,生命是“一场始终被阻止的死亡”,就像走路是“一次始终被阻止的摔倒”一样。



叔本华和他心爱的贵宾犬

那个驱动我们的意志是痛苦之源。但也有好消息,就是我们可以逃离这种不幸。在对美的欣赏中我们可以获得短暂的歇息:就在我们凝神看着一幅绘画作品时,我们忘记了自我,获得了短暂的愉悦(至少是短暂的不痛苦)。更一劳永逸的办法是从日常的挣扎中抽离,像隐士一样生活;这种理念和佛教接近,而叔本华也是最早关注东方宗教的西方哲学家之一。他外表古怪,有巨大的圆脑门和狂野的如小丑般的毛发;而且他本人也非常惹人讨厌,他仇恨女性和犹太人。到了晚年,叔本华越发忠实地实践着自己的学说,不再与人来往,完全沉浸于研究之中,很少出门。他能够忍受的伴侣几乎只剩下他钟爱的几只贵宾犬;他给它们每一只都取了同样的名字——阿特玛,古印度梵文中用来指“宇宙之魂”的词。



“世界是我的意志、世界是我的表象。”完成这本书的时候,叔本华只有28岁,这部后来影响了包括尼采、瓦格纳、托玛斯·曼甚至存在主义的哲学名作,包含了叔本华哲学的一切细节,其后他漫长一生都只不过是在解释或补充这部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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