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曹县不远,有个地方叫梁山泊。
一个小小的“岛国”,老是幺蛾子不断,每次都搞得四邻紧张,天下震动。
因为自我封闭,梁山上很多事情充满神秘,至今不得而解。其中最神秘的就是晁盖之死,可谓“梁山第一奇案”。
【案情回放】
宋江大闹华山、收服芒砀山后,同众人返回梁山。在梁山泊边,准备过渡时,路边跑来一个大汉反映情况,自称“金毛犬”段景住,靠盗马为生,这次偷了匹大金王子坐骑“照夜玉狮子”马准备献给宋江,到梁山路过曾头市时,被“曾家五虎”给夺了。
宋江带了段景住上山,随后叫“神行太保”戴宗去曾头市探听那匹马的下落。
过了三五日,戴宗回来报告,说那匹马给曾头市的教师(武教头)史文恭骑了,曾头市说和梁山泊势不两立,定要捉尽梁山头领。曾头市儿歌到处传唱:“扫荡梁山清水泊,剿除晁盖上东京。生擒及时雨,活捉智多星”。
晁盖一听大怒,亲自出马,点起五千人马下山。
第二天早上双方打了一仗,各折了些军马。随后曾头市免战三天,闭门不出。
第四天,突然来了两个和尚见晁盖,自称是曾头市东边法华寺监寺僧人,因不堪曾“曾家五虎”骚扰,特来相助,带路劫寨。
晁盖大喜,不听林冲劝阻,点了十个头领、一千五百人马,当晚跟着和尚去劫寨。
结果那两个和尚学王二小,把晁盖一干人马带进了包围圈。可想而知,遍地火把,杀声震天。晁盖众将引军夺路而走,才转得两个弯,撞出一彪军马,当头乱箭射来。一箭正中晁盖脸上,倒撞下马来。
此箭有毒,上有“史文恭”字样。
晁盖被救回梁山泊后,三更时分,不治身亡。临终遗嘱:“若那个捉得射死我的,便叫他做梁山泊主。”
【案件疑点】
因为箭头有字“史文恭”,加上宋江将晁盖遗嘱篡改为“如有人捉得史文恭者,便立为梁山泊主”,最后将史文恭剖腹剜心,享祭晁盖。整个过程走下来,感觉杀死晁盖的就是史文恭无疑。然而,这种判断颇有可推敲之处。
1.毒箭有字
此处疑点最多——
其一,毒箭上不太可能有真名。箭上有名字可以理解,毒箭上有名字就不太可能了。这种下作手段就和当代战争使用生化武器一样,为世人所不耻。就算做了,也尽可能不留一点痕迹,而不是这样大张旗鼓地标明出处。这很可能是典型的嫁祸于人。
其二,依史文恭的武功不需要箭头涂毒。史文恭武功十分了得,箭法应该不错。就算射箭不行,凭拳脚刀枪亦可。如果能够凭实力取胜,相信一般人都不会作弊。
其三,曾家不会允许使用毒箭。从晁盖当晚中箭、三更即亡来看,此毒十分厉害。而曾家五虎一再通告,“我曾家府里,杀你死的不算好汉。我一个个直要捉你活的,载装陷车里,解上东京。”曾家既然要活捉,上上下下就断然不会用此剧毒。
其四,史文恭不太会在半路上打埋伏、放暗箭。作为是曾头市教师,一直坐镇大本营。
其五,史文恭方面并未声称对此事负责。射死梁山一号人物,怎么都够邀功请赏吹牛逼了,但是曾家方面毫无动静。
2.过程蹊跷
其一,戴宗的汇报可能是个坑。整个事情的起因是一匹马被曾家抢了,这本没什么。矛盾的激化在于曾头市对梁山泊的羞辱,尤其点了晁盖、宋江、吴用的名。晁盖一怒下梁山,都是听了戴宗的汇报。这份报告并无其他证据佐证,而戴宗是宋江的人。
其二,晁盖下山很顺利。自打宋江入伙后,晁盖在梁山泊便被逐渐架空,日益边缘化。之前打祝家庄、高唐州、青州、华州,每次晁盖要带兵下山,总不能成行。因为总被宋江劝阻,“哥哥山寨之主,不可轻动也”。这一次晁盖要打曾头市,宋江就让他去了。
其三,出征前怪力乱神。晁盖率众出征前,宋江与吴用、公孙胜等人在山下金沙滩饯行。饮酒之间,忽起一阵狂风,把晁盖新制的认军旗半腰吹断。众人失色,宋江吴用说是不祥之兆,于军不利。晁盖没有理会。晁盖中箭后,一起来的那些头领都认为正应了风折认旗之兆。真是这样吗?看看宋江搞的星主下凡、玄女天书、忠义堂石碣受天文等神神鬼鬼的把戏就知道,此人惯于此道。
其四,晁盖轻松中头彩。之前之后无论战事多么险恶,宋江作为头领总是安然无恙。晁盖这次遇到埋伏,身边有十员大将、两千五百军马。乱箭射来,那十个梁山好汉都没事,唯独第一次出征的晁盖中了毒箭。千年等一回,一回就中标。
其五,大哥死后防二哥。晁盖是一把手,宋江是二把手,大哥挂了二哥上,天经地义。所以,晁盖怎么着都应该传位给宋江。但晁盖的“遗诏”却是个附条件的法律行为:“若那个捉得射死我的,便教他做梁山泊主。”两层意思:一是晁盖自己不认为凶手是史文恭,否则就直接说“捉得史文恭”了;二是不想传位给宋江,不然不会在拉着宋江的手时说这番话了。而且,宋江虽小有武功,但在这帮梁山好汉堆里还根本排不上个儿。谁都可能捉到凶手,唯独宋江不能。晁盖这招也够绝,几乎把宋江上位的路堵得死死的。
其六,二哥偷梁换柱玩大哥。宋江不动声色,将晁盖遗嘱中“射死我的”篡改为“史文恭者”,将凶手锁定史文恭一人,使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曾头市方向,而不再细究晁盖之死的细节。史文恭被活捉上梁山后,不审不判,也不拿毒箭头让其辨认一下,直接咔嚓,永远封口。
3.事后权诈
对于一个暴力集团而言,大哥被杀是天字第一号的大事,复仇无疑是当务之急。然而,宋江却“拘牵丧制,不即报仇”。不是立刻攻打曾头市,而是把曾头市放在一边,为了让卢俊义入伙,猛打北京城大名府。几番征战,当北京城破,人们快忘记曾头市的时候,才回过头来攻打。
关于晁盖之死,如果问“元芳,你怎么看?”恐怕真的只能回答一句,“大人,此事必有蹊跷。”
【谁是真凶】
晁盖之死有两种可能——
一是偶然事件。事实就是史文恭射死了晁天王。所有的疑点都只是我们想得太多了。
二是政治阴谋。宋江在干部准备、思想准备、工作准备等一切就绪后,晁盖就是多余的了,或者说成了最大的阻碍。插话说个朱元璋与小明王的故事吧:朱元璋在天下基本平定后,遣廖永忠接起义军名义领袖小明王韩林儿至应天,中途船沉江中。两年后,朱元璋登基称帝。您相信小明王的死是意外事件吗?
晁盖与宋江相互都有救命之恩,一度惺惺相惜,但随着宋江的入伙,这对表面上的好基友慢慢变成了事实上的死对头。
两人的根本分歧在于路线之争。
梁山三代领导人,路线各不相同——
“白衣秀士”王伦奉行保守主义,关门闭户,嫉贤妒能,只想做柴大官人的后院家丁,打点小劫,不愿生事。
“托塔天王”晁盖奉行自由主义,开门纳贤,大块吃肉,大腕喝酒,没想过跟官府过不去,也没想过招安,快活一日算一日。
“呼保义”宋江奉行激进主义,笃信“杀人放火受招安”是条仕途捷径。既然搞了就索性把事情搞大,亮肌肉,闹天宫,吸引皇上注意力,增加谈判筹码,确保梁山集团和自己能卖个好价钱。
就梁山发展史而言,如果说王伦是1.0版,那么晁盖就是1.1版,而宋江则是2.0版本。
疯狂的第三代领导人,把梁山事业推上了发展的巅峰,也推向了毁灭的深渊。
晁盖和宋江,各自的存在对于对方都是一种痛苦。只是从行事风格看,晁盖光明磊落,宋江阴险毒辣。
宋江上梁山伊始,晁盖让宋江坐头把交椅,宋江推辞不肯。两人假装谦让推辞一番后,晁盖继续当老大,宋江当老二。当着众头领的面,宋江语带双关地说了句,“待日后出力多寡,那时再行定夺。”获得大家一致认同。
随后,在宋江的带领下,梁山好汉一路攻城掠地,雄性荷尔蒙飙升,整天唯宋江之命是从,几乎忘记了还有个大哥叫晁盖。
也想刷存在感的晁盖对宋江丢下一句“不是我要夺你的功劳”,愤然下山,结果没几天就遭了黑手。
权力是个好东西,没有几个人真不想要。表面上的推辞后,宋江开始夺权,取得了巨大成效,距离老大的位置只差一个名分。因此,晁盖去世后留下的宝座,宋江绝对不会放过。
刚才说了,最不可能捉到史文恭的是宋江,那么,最可能捉到史文恭的是谁呢?梁山现有将领里,最有可能的是林冲。而林冲当初火并王伦、拥立晁盖,绝对是晁盖的心腹。晁盖的遗嘱,也基本可以看作是想传位给林冲。
因此,林冲能力上没问题,政治上不过关。
个么问题来了:如果宋江想坐上头把交椅,必须有人比林冲更有可能捉住史文恭,而且这个人不能是老梁山的人,政治上得靠得住。
这样的人哪里去找呢?最佳人选便是大名鼎鼎的“河北玉麒麟”卢俊义。这恐怕也是宋江“置死天王,急生麒麟”的根源所在。
结合《水浒传》和《说岳全传》来看,两宋之间,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有几个响当当的高徒,大徒弟是卢俊义,二徒弟是林冲,三徒弟是史文恭,还有一个徒弟叫岳飞。
因此,从理论上的战斗值来看,卢俊义比林冲更有可能活捉卢俊义。
在拿到卢俊义这张王牌,有十足把握之后,宋江才开始对曾头市发起总攻。
最终,卢俊义果然活捉史文恭,并且不负众望地不肯当老大。经过一番劝进推让的表演,宋江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头把交椅。
至此,晁盖之死,宋江获益最大。将他列为幕后真凶最大的嫌疑犯应该不算过分。
那么,谁具体实施犯罪呢?前面说了,依史文恭本领,无需在箭头上喂毒。倒推过来就是:凶手的箭法可能不是多么高超,不能确保一箭毙命,因此才要涂上毒加个保险。
依照宋江的高智商高情商,杀手不太可能是个大家脸熟的头领。最大的可能是具备一定技能的群众演员或喽啰兵。事后给点钱跑路,或者从此人间消失。
金圣叹批《水浒传》这一段故事是“通篇皆用深文曲笔”,细细读来,确实机关重重。
权力的游戏血腥残酷。
梁山大哥死了,重要的不是谁射了那支毒箭,而是“孝义黑三郎”从此再无忌惮,可以一条道跑到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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