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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悟人生,只需一刻钟
说来有意思,看完《罗曼蒂克消亡史》,马上得到了跟程耳导演聊电影的机会,只不过是在赶往机场的车上。如果说这简短的对话有什么收获,最大的收获就是:不要把一部活的电影给看死了。
这件事,应该从渡部的那只黑猫说起。
渡部在上海开了家日本餐厅,晚上忙罢,给自己做了一餐美味。正要吃,他养的黑猫踱步过来,想要吃掉碗里的鱼。渡部把猫抱开,说:这是我的饭,你想要吃,我可以给你做,但我的东西你不能碰。
这只黑猫是不是听话,就这么甘心放弃了桌上的鱼?
故事里,它回到屋子里,凝视着给自己准备晚餐的渡部。
它好像什么都懂,但它什么都不说。
渡部是潜伏在中国的日本间谍,是来侵略中国的。但潜伏的太久,他自己好像对身份都有点模糊了。因为人前,他得一口咬定自己不是日本人,是上海人,如果日本人打过来,他会跟日本人拼命。
别人也相信他,因为他在上海生活好多年,他的老婆是上海滩青帮老大的妹妹,他讲得一口流利的上海话——
衣食富足地位显赫,每天着一身长衫,绝对的模子。
这身讲究的长衫,是一身人皮。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面对在上海搞事情的周先生,他会讲故事。然后吃过点心,转身先走。砍手砍脚的事,跟我无关。打打麻将,闲谈中表一表忠心,赢点小钱,抽身先走。后面跟日本人的谈判,跟我无关。
穿上了中国的长衫,就要把中国人的办事风格演绎到极致;扒光了衣服进了澡堂,他就是可以潜在水中不被察觉的日本杀手。但还是那句话,学的太像,演得太真,陷得太深,有时候连自己都相信了,“好像自己离开过原点似的”。
作为间谍,他说早就准备好死了。但他一切真实的反应,却都是为了求生。
为了救两个儿子,放走了陆先生;明明掐住了小六的脖子,最后给她留了一口气;明知道自己的妻子要死,“诀别时刻”还是抱住她,流露出一点怜惜;结尾还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子,明白了自己“怎么能不死?”
他想带着自己的孩子回横滨,那里有房子有田地...在这个大舞台上演技再高,也总有些东西藏不住。
那只渡部餐厅里的黑猫,站在房顶上。看着这片舞台上的一切,它好像什么都看在眼里,但它什么也不说。
以上是我的想法,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
万物有灵。
其实,对故事里的每一个细节纠问到底,却容易忽视了感觉和灵性。
程耳导演向我解释了这只黑猫的存在:
“黑猫是一个更加全知的视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黑猫知道所有发生过的事。它是一个介乎人的视点和上帝视点之间的视点,它是这个电影里像精灵一样的存在。
不管是战前还是战后的俯拍的镜头,那些悲悯和客观的纪录,即便不是上帝视角,也都是这样一个腾空而起的更高的视点。”
为了配合这样的视角,导演也配合了相应的摄影风格:
这部电影的摄影师杜杰,是最早拿到剧本的人。我们花了非常多的时间,在讨论整体的影像风格。最后我们提出的结论是:要一种“凝视”的感觉,实际上也是观众在黑暗之中跟银幕的一种关系。
所以整体摄影的风格是非常稳重的,无论是构图还是颜色,都非常的节制。在整部电影中,几乎没有用到移动镜头,而且画面非常对称、端庄,在我看来,最后的完成片影调的处理、摄影的处理是非常成功的。我确实能够感受到这种凝视的感觉。
这种“凝视”,可以说是在凝视那个时代,也可以说是在凝视某个人物,也可以说是在凝视这个城市,甚至可以说是在凝视这部电影本身。凝视是一个非常有厚度非常有力量的一种方式。
每一位观众,也像黑猫一样,全知而安静
凝视。
你所看到的,所想到的,就是你所收获到的。观影的过程,不是你在打乱的时间线里去竭力捕捉导演的思路,而是在随时邂逅灵感的碰撞。
假如电影要像工科制作精密机械一样,所有部件严丝合缝、运转有序,差一分一毫都要问个清清楚楚,那便失去了趣味。
就像吴小姐“打破次元墙”跟观众所说的那句:“这是部艺术电影,是导演拍给下个世纪的人看的。“恰好坐在“下个世纪”的你只需要会心一笑,就不需要再去多想,导演是不是要对艺术电影发表怎样的赞美或者嘲讽。
对于这部电影最精准的概括,就是片名“罗曼蒂克消亡史”。而每一位观众凝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秩序的毁灭与重建,罗曼蒂克的存在与消亡。
我们习惯了电影就是要讲述一个好故事,有缜密的逻辑和情节的跌宕起伏,并把它嵌套到自己某些熟知的知识上,了解这个故事的前世今生。所以故事里的陆先生,就应该是杜月笙,老板是黄金荣,戴先生是戴笠,吴小姐是蝴蝶……按照程耳导演自己的话来说,按整个故事的比重来讲,电影应该是“纯属虚构”。
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
关于导演程耳,最近似乎比剧情更值得热议。
首先,程耳导演自己对这部作品很满意。
他说:“这部电影值得去看三遍,每一遍你都会有新的收获。我们在电影中为大家埋设了非常多的信息量、非常多的细节,你在看第二遍第三遍的时候会有更愉悦的感觉。”程导觉得,最终的完成片和剧本几乎没有差别,几乎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他花了三年做了这样一部电影。更多的创作时间里,他只是“枯坐”,是某种等待和酝酿,等待第一次被灵感击中。
更多的人愿意把这样一位导演和这样一部作品的诞生总结为“天赋”。
但绝不仅仅是天赋。
“在读书的时候,还是录像带时代,看一部电影是很困难的。电影学院有一个拉片室,里面有所有的这些优秀的电影。所以在我整个受教育的过程中,受到了所有这些优秀导演的影响。” 程耳说。
所以,在这部电影里我们可以看到大卫·科波拉,可以看到昆汀·塔伦蒂诺,可以看到韦斯·安德森,或者还有姜文;可以看到《教父》《美国往事》《低俗小说》以及《上海皇帝》。程耳导演的个人风格和开创性还有更多的提升空间,但足可以看到他的功底和野心,以及对美学标准的追求。
美学之后,就是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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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