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肯定不能跳舞啊。”
陈默接了活儿,但绞尽脑汁也写不出,“电脑都不想看一眼”,索性上网搜索“代写”。一位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本科生报价50块钱,她觉得合理。收到对方“尽快出稿”的回复时,她瞬间“松了一大口气”。
陈默不是没想过求助人工智能,但“用AI也是要动脑子、花时间的,你得规范地输入书面语言来引导它”。
和人沟通更便利,只要贴两杯奶茶钱,她就可以当个不讲理的甲方,“乱七八糟”地在吃饭和休息的间隙向对方提要求。
“二牛马”第二天就反馈了主持稿,陈默很满意:“他能懂我不想在台上说太多话的想法,我不想要的,即便他费了心思写,也会很配合地立马砍掉,再帮我把上下部分衔接起来。”
信任自此建立,如果今年还要主持,陈默已经准备好义无反顾地发微信给这位她认证过的“嫡长牛马”:“您好,新的一年又到了。”
汤面也与一位“二牛马”保持了长达三年的合作关系。她在一家制造业国企工作,职位是人力资源培训,其实主业就是做PPT,大部分时候她自己做,“做到60分就能够敷衍领导了,但需要90分以上的工作时,我会找外包”。
她在小红书看到这位“二牛马”主页展示的PPT赏心悦目,“很厉害”,就和对方取得了联系,报价是她一天的工资,300元左右。领导做出指示,她就直接截图发给“二牛马”,让他按照领导的要求帮忙修改。
汤面有自己的沟通之道:“如果你去和他直接提要求,他可能觉得自己就挣这点钱,你还不停地叨叨。”但截图意味着领导的意志,“他可能会转变立场,觉得大家都是打工人,速度会快一点,态度也会好一点”。
如果工作内容没有被领导采用,她也会告诉这位“二牛马”,“他会和我一起骂领导”。“二牛马”会给她退钱,一般退百分之二十到三十,有时也会退超过一半。汤面感觉,出租自己的工作是“用一天的工资摸三天的鱼,还挺划算”。
然而正在做审计的黄桃,找“二牛马”只为保命。辗转四个小项目连续25天无休后,她因细菌感染开始了39度的高烧。怎么吃药也不见退烧的一周里,每次接打工作电话她都剧烈咳嗽,“怀疑自己得了哮喘”。
近年来行业风波不断,业内人人自危,所有人都琢磨着降本增效。
黄桃表示,因为合伙人觉得审计费太低,同样的工作量过去会分派两到三个人,现在她不但要一个人完成,项目周期还大大压缩,外卖、交通、客户资料往来的快递费等项目必要支出的报销,也变得困难重重。
黄桃的排期不给她喘息的时间,她环节上的审计程序结束不了,后续的分析复核、报告出具都无所依凭;搭档离职,下一个项目还在等着她到现场,责无旁贷。她在北京租房,一个月房租2000元,上班地铁换乘慢吞吞,单程1.5小时,高烧也剥夺了她的体力,“走路都晕乎”,地铁23时停运,她几乎没在23时前下过班,每天往返打车的开销往往在150元上下。
6月,她所在的事务所也开始降薪了,到手收入近乎腰斩,“日薪200元不到”。
即便已经如此不计成本地挤出一切时间“贴钱上班”,工作还是做不完。6月初,项目突逢抽检,原本一周的工作必须挤在两天内完成,领导被外派,在厦门远程指挥。她撑不住了,抽空打车到医院,一只手输液,一只手接下不断催促的电话。
“钱不钱的已经无所谓了,只希望有人来帮我,不管找谁,不惜成本,只要能把这活儿完完整整地结束。”
她联系了一位关系好的同事,“我就老实说已经到极限了,真的完成不了,我出几千块钱,你帮我把活干了。”同事处在项目的空档期,她帮同事叫车,请他坐在输液室座位旁端起她的电脑,“我跟他转述,说哪部分需要改,改成什么样,然后他再改”。
她连续通宵了两天,同事也陪她熬了一宿,彻底做完已是早上6时多。她叫车把同事送回家后,又在11时回到了所里打印装订。
黄桃包了同事的三餐水果,又给同事转了一笔2000元左右的工作费,但好心的同事没有收。“人情债也是一种付费”,她过意不去,又给同事买甜品、准备小礼物。
“每个人都会出状况,下一次同事项目紧张的时候,我肯定也要挺身而出的。”黄桃想。同时,她再也不能对现实视而不见:“我们这个行业可能是真出现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