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辛苦培养的大学生，送给了广东

春天的武汉，除了石楠花奇异的芬芳，弥漫在武汉这个城市里的，还有来自于各个大学“春招”所带来的微妙氛围。

大部分武汉高校的毕业生，都开始面对那些可能藏有自己未来的帐篷，一次又一次地投递自己的简历。每一场春季招聘会都像是一个中国人才市场的缩影：有的帐篷前挤满了人，有的帐篷等不来人。

在武汉，广东企业的帐篷经常是挤满人的那一类。这种拥挤有时甚至令人产生一点错觉——武汉是一座珠三角城市吗？但事实却是，武汉和珠三角之间隔着绵延的南岭和将近九百公里的漫长距离，比长江下游的长三角城市群还要远上很多。

就算是接近一千公里的距离，也没法打消有些武汉大学生去广东找一份工作的热情。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如此执着的舍近求远？

纵观全国各高校的就业报告，你会发现不论是哪里的大学，毕业生就业主要有两个去处。要么在大学所在的城市和省份找工作，要么去附近的大城市或者城市群寻求发展。

我们可以看几个例子。位于合肥的中科大，将近43%的本科生留在了安徽本省，前往长三角的本科生以18%的比例位居第二[1]。山东大学将近半数的毕业生都选择了留在山东，而前往北京的比例则刚过10%，稳居第二[2]。

唯有武汉的高校，是全国高校中的一朵奇葩。

以武汉地区的两所985高校为例，华中科技大学本科生中约26%留在了湖北，前往最近的一线城市群，即长三角城市群的比例约为22%。而选择去广东的本科生却达到了近27%，超过了留在本地的人数，也超过了前往江浙沪三省人数的总和[3]。

武汉大学的情况也类似，根据2016到2018年本科生就业地区数据，广东和其他地区差距非常明显，比如2016年超过23%的毕业生选择去广东就业，略低于留在湖北的比例，而去浙江的只有5%左右[4]。

这个现象其实已经不新鲜。从90年代起，武汉的人才数量就已经陷入“收支不平衡”的境地，留在本地的人才比例越来越少，外流的越来越多，而打破平衡的就是广东。南下广东打拼，在当时已经是武汉的大学生，尤其是应用专业的学生们常见的选择[5]。

就拿华为的最高管理层来说，由七人组成的常务董事会，其中就有四个人毕业自武汉的高校，一位毕业于武汉汽车工业大学（今武汉理工大学）、三位毕业于华中理工大学（今华中科技大学）。从简历可以看到，这些曾经的武汉大学生大多都是90年代初加入华为的[6]。

看来武汉大学生确实爱去广东，也在广东闯出了一片天。不过这种对广东持续几十年的偏爱，从何而来呢？

武汉大学生和广东的缘分，要从建国之初说起。当时地方行政区的划分和现在不大一样，在一个个的省上面，还有东北、西北、华北这样的大行政区， 武汉和广东虽然相隔千里，以前竟然也是同一个大行政区的。

1950年，中南行政区建立，包括河南省、湖北省、湖南省、江西省、广东省、广西省（当时还不是广西壮族自治区）六个省区。它的政治文化中心，就是武汉市[7]。

作为文化中心，武汉在教育资源方面得到了特殊照顾。在50年代院校调整期间，中南地区不少学校都被拆分后挪到了武汉。例如，湖南大学、广西大学、南昌大学3所高校的文理专业就并入了武汉大学。调整之后，湖北省大学数量达到了全国前三，傲视整个中南地区[8][9]。

虽然现在中南地区的行政区划已经不存在，50年代形成的以武汉为中心的高等教育格局，还在中南地区发挥着影响，武汉能聚集所谓百万大学生，就是教育资源不平衡的结果。

清华大学一项研究指出，除北京之外，在中国武汉和广州高校最多，都有80所高校。而在中南地区其他城市中，只有长沙的高校数量在50-60所之间，其他城市高校数量就更少了[10]。

好大学的分配更是如此，武汉足足有7所国家教育部直属院校最多的城市，中南地区只有广东和湖南两省各有两所教育部直属院校。再看211高校的数量，武汉有7所，湖南、广东各有4所，中南地区其他省份最多只有1所。

武汉坐拥中南地区最好的教育资源，其他省份没几个能打的，中南地区的学生自然乖乖去武汉上学。 以华中科技大学的生源地分布情况为例，其2018届本科毕业生中有58%左右都来自中南地区六省，其中河南、湖南、江西三省的生源都占到了7%以上[3]。

不过，武汉的高校虽然吸引了中南地区的人才，但是留不住他们。湖北经济和江苏、广东差距很大，即使一部分学生选择留在本地，大部分学生也要去其他城市寻找自己的前途。最多的目的地就是广东，为什么是广东呢？

这是因为，去武汉的大学生们，可能本身就来自容易去广东找工作的地区。

虽然说去哪个城市工作应该是你的自由，但是实际中国每个大都市圈都有自己的地盘。如果一个人不是留在本地，而是外出找工作，那他所处的省份就会左右他的去向。在中国的东部，现在基本是一个三足鼎立的情况。

如果你在山东河北，那你外出工作，就更可能去北京天津工作。要是来自浙江、江苏、安徽几个地区的人才，那落脚长三角的可能就会更高。而中南地区包括武汉，则是广东最大的人才储备基地。

虽然我们缺少大学生出身省份和就业去向的数据，我们并不清楚具体有多少来自中南地区、去武汉上学的学生最终流向了广东工作，但是人口流动的数据，也可以从侧面说明这个趋势。

根据1995-2015年度的数据，广东之外的中南地区各省，在大部分时间都持续向广东输入人口。同时，这些省份也是武汉高校的主要生源地[11]。

这可能意味着， 与其说是来了武汉的大学生更愿意去广东就业，倒不如说是那些未来会去广东工作的人，先来武汉读了大学。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在50年代高校没有集中在武汉，而是在广东，那中南地区的考生们就会奔向广东。然而历史开了个玩笑，这些考生的就只好绕个圈子，先去武汉上大学，找工作的时候再回到广东。

武汉大学生愿意来广东找工作，并不是一厢情愿。广东也非常欢迎来自武汉的大学生们，因为广东确实需要他们。

只看中南地区，广东的高等教育资源不算少。但是 作为一个有着广州深圳两座一线城市的大省，拿到全国范围内来比较，广东这些教育资源确实有点拿不出手。

2017年发布的《广东省高等教育发展研究报告》显示，北京有26所211大学，上海有10所，广东只有4所211高校。广东在GDP上最大的竞争对手江苏，也有11所211高校[12]。相比之下，广东本地的大学生确实有点不太够用。

广东高校不仅数量上不太够，还偏科。广东省理工科高校占全省高校总数的近22%，全国平均水平大概是35%。理工类学生占全省学生总数的比例，以及理工类一级学科的硕士和博士点数量也低于全国平均[12]。

从专业上来讲，武汉倒是和广东很互补。早在院校调整时期，作为工业重镇的武汉就建立了很多理工科学校，比如现在的华中科技大学。到院系调整结束为止，全国9%的工科学校都在武汉，这种理工科高校偏多的格局持续到现在[9]。

即使不计武汉为数众多的理工类大学，根据毕业生就业质量报告中的数据推算，武汉大学这样的综合性大学里，工科生都超过了一半。更偏重理工科的华中科技大学，理工科学生超过七成[3][4]。

这样的学生，正是广东需要的。不提华为腾讯这样需要理工科人才的大公司，其他单位也需要理科人才。例如从2016年起广东省开始打造高水平理工科大学，在名单上的大学有的拿到了5亿元资助，要招聘上百名博士。

另外，武汉大学生也清楚广东的机会更好。别的不说，光看工资武汉就没法和广东比。根据调查， 2017年武汉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平均工月薪不到5000，而在2018年广州这些行业的平均月薪可以过万[1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