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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是一台向世界注入虚假意义的机器”丨读书

文化有腔调  · 公众号  · 文学  · 2017-02-10 16:22

正文


周末将至,经历了这一周忙碌的工作,是不是有种莫名的虚空感?小说家常常将生活的这种虚空感投入在自己的故事里。萨特就曾说:“小说是一台向世界注入虚假意义的机器。”但人们需要这些意义,尽管它们本质上是不实的,对吧?


荒诞的存在


文丨[英]约翰·萨瑟兰 译者:王君 


本文引自《耶鲁文学小历史》,中信出版社 2016年1月


如果将文学作品中那些扣人心弦的开头做个排名,那么下面这个开头一定会高踞榜单:


一、卡夫卡和《变形记》


当格里高·萨姆莎从不安的梦境中醒来,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昆虫。


卡夫卡与《变形记》

 

这段开头选自于一个短篇故事—弗兰兹·卡夫卡(Franz Kafka,1883~1924)的《变形记》(The Metamorphosis)。看起来卡夫卡似乎并不太关心我们是否读到这句或者其他任何他笔下的文字。卡夫卡还嘱咐他的朋友麦柯斯·布洛德在他死后烧掉自己的手稿,他宁愿这些文字不被人阅读。卡夫卡在40岁时就因肺结核而英年早逝。所幸的是布洛德违背了他好友的遗愿。于是这些得以保存下来的文字代替卡夫卡本人向我们诉说着卡夫卡的故事。

 

对卡夫卡来说,人类的处境远非悲痛和沮丧二词可以形容。

 

他认为人类处于一种荒谬的窘境,而全人类都是上帝在“糟糕的一天”中的产物。于是,试图寻找生命的意义本身就显得毫无意义了。可正是这样自相矛盾的无意义状态让我们能够更深入地阅读卡夫卡的小说,诸如《审判》(The Trial,一种法律程序,可是整个过程却毫无结果)和《变形记》。生活本身的毫无意义让我们可以任意地赋予这些作品意义。

 

例如,评论家们将格里高·萨姆莎“变形”为蟑螂的行为看作一种反犹太主义的隐喻,也是对消灭“这一害虫似的民族”的罪行的冷酷预测。(卡夫卡便是犹太人,且比阿道夫·希特勒稍年长。)作家常常比一般人更具前瞻性。

 

此外,评论家们同样将1915年出版的《变形记》看作对第一次世界大战后,1918年奥匈帝国瓦解的预测。卡夫卡和他的同胞们身处的位于布拉格中心的波西米亚正是这一辽阔帝国的组成部分。人们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的国民身份土崩瓦解,不复存在。而那些有弗洛伊德倾向的人们则将《变形记》看作卡夫卡与其粗鲁的商人父亲之间病态关系的体现。无论何时卡夫卡紧张地将自己的作品递给父亲,他的父亲总会看也不看就退回。这是位鄙夷自己儿子的父亲。

 

不过,任何读者测度的所谓“意义”都会崩塌,因为在卡夫卡的宇宙中,没有潜在的意义以作支撑。然而,荒谬主义文学尚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坚持文学也可以和其他任何事物一样,毫无意义。在完成这一任务上,卡夫卡的主要追随者塞缪尔·贝克特表现甚佳。他充分体现了“作者表达无径,表达无源,表达无欲,而仅有表达之责”。

 

秉持着这样的观点,让我来欣赏一下卡夫卡最后一部也是最好的一部小说《城堡》(The Castle)的开篇:

 

K在深夜抵达。整个村庄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在浓雾和黑暗的笼罩下,丝毫看不见城堡山的影子。即便是城堡所发出的最微弱的灯光也看不见。K在这座连接主路和村庄的木桥上伫立良久,仰望着这场表面的空洞。

 

所有的事情都战栗着谜一样的色彩。“K”是一个代号,但不是一个名字(指的是卡夫卡吗?)。这是个薄暮,介于白昼与黑夜间的空寂时光。此时,K站在一座桥上,仿若悬浮在村庄与外界世界之间。城堡被浓雾、黑暗和积雪所笼罩。位于K面前的仅仅是“空洞”吗?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我们永远都无法知晓K来自何方又缘何而来。而他永远也不会抵达城堡,因为他甚至不能确定那里有一座城堡。但是,他就是要去往那里。

 

卡夫卡以德语写作,且终生都文风晦涩。在其孱弱的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卡夫卡在其家乡布拉格的一间政府保险办公室工作。(据说,卡夫卡在这一工作中表现优异。)他研读的是法律,可是由于职业关系,成了一名官僚。他与女性和家人之间的关系,让他在精神上遭受了极度的痛苦。他在才华尚未完全展现之时便英年早逝。痛失英才后的数十年间,仅有寥寥数人在德语文学的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足迹。

 

在卡夫卡去世多年后,直至20世纪30年代,其作品的英语译本(首部被翻译的作品是《城堡》)才开始出现。这些作品激励了一些作家,同时也困惑了一批读者。卡夫卡的影响力被再次复兴,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一股主要文学力量。而这一切发生的地点不是在布拉格,亦不是在伦敦或者纽约,而是在巴黎。

 

在20世纪40年代法国存在主义者的无神宇宙中,卡夫卡被塑造成了一种父权和统治者的形象。正是他们的这种哲学理念触发了20世纪60年代的“卡夫卡革命”。这一时期,人们发现这个世界不是奥威尔式具有严苛政治控制的,就是卡夫卡式高度压抑的,要么就是兼有这两种社会的特点。卡夫卡说,他不再令人迷惑,因为他的时代俨然已到来。


二、加缪和《局外人》



在阿尔贝·加缪最著名的散文《西绪弗斯神话》(The Myth of Sisyphus)中,他的开篇命题是“有且仅有一个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那就是自杀”。这正呼应了卡夫卡一句凄冷的格言:“理解的开始即是对死亡的渴望。”当生活已经毫无意义可言,未尝不可选择死亡。加缪的散文以神话人物西绪弗斯的形象来描写人类的处境。神话中,西绪弗斯逃不开一次又一次将巨石背上山,却又一次一次地看它再次滚下的永恒命运。这即是命运的无意义。

 

面对如西绪弗斯一般的命运,人类只有两种回应尚且可行:自杀或者反叛。加缪为自己的西绪弗斯散文附上了一段长篇幅的脚注——“卡夫卡作品中的希望和荒谬”,以此来纪念给予他创作影响的先辈。

 

卡夫卡的影响在加缪的一篇虚构代表作《局外人》中体现得十分明显。这部作品的整个写作和出版过程都在纳粹占领时期审查制度的监控下。故事发生在阿尔及尔—名义上的法属城市的一部分。小说就这样萧索地开篇了:“母亲在今天去世了。也或许是昨天,我无法确定。”书中的主人公法裔阿尔及尔人默尔索也并不在意。他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他自言,“已经丧失了关注自身感受的习惯”。默尔索毫无缘由地枪杀了一个阿拉伯人。他并未试图为自己找借口,哪怕是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默尔索对于杀人的唯一解释是当天很热。他走上断头台,甚至对即将领受的死刑都毫不在意。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围观他行刑的人群可以起哄。

 

与加缪在哲学观点上志同道合的让·保罗·萨特才最清楚地理解卡夫卡对小说创作的规则手册做出了何等猛烈的变革。一般来说,萨特在其试图寻找意义的小说《恶心》(Nausea,1938)中写的一段题外话,恰好说明了生命是毫无意义可言的。这种对于生命认识的“负面信念”正是一种“秘密的力量”。正如萨特所言,“小说是一台向世界注入虚假意义的机器。”人们需要这些意义,尽管它们本质上是不实的。那么,除了那些我们创造出的“虚假意义”,我们的生活中还剩下什么?


三、贝克特和《等待戈多》


荒诞文学在等待了相当长时间之后才进入了盎格鲁–撒克逊和美洲的英语国家世界。它的首次闯入发生在1955年8月,以塞缪尔·贝克特的戏剧《等待戈多》在伦敦一家俱乐部剧场用英语首演为标志性事件。贝克特是爱尔兰人,在法国长期居住,因此擅长英法双语。此外,他长期受到在战后法国知识分子生活中占主流地位的存在主义哲学思想的浸淫。


《等待戈多》由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两个流浪汉站在路边的场景开始。作为观众,我们并不知晓他们是谁,又身处何方。整部剧中,他们不停地唠唠叨叨,但却不见任何实质性的事情“发生”。观众们随之发现,这两个流浪汉实际上在无为而为—他们一直在等待一位名叫“戈多”(Godot)的神秘人士的到来。从名字可能的隐喻猜测,这位戈多是“上帝”(God)吗?在戏剧接近尾声之时,一个小男孩儿跑上舞台,告诉流浪汉们戈多今天不会来了。听闻此讯,爱斯特拉冈问弗拉季米尔他们是否该离开。弗拉季米尔回答:“当然,咱们走吧。”而结局却告诉观众“他们并没有离开”。

 

在描述20世纪50年代《等待戈多》对整个英语戏剧乃至文化的影响时,若想不失仪度,避免夸大之嫌,几乎是不可能的。在其众多影响力中,《等待戈多》在一位演员身上留下了最为深远的烙印。他就是哈罗德·品特 ,曾经在地方性的剧目剧院中出演过这部戏剧。哈罗德·品特出演了贝克特的这部戏剧后,便走上了写作之路,并成为贝克特虔诚的追随者。与贝克特一样,他也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令品特声名大噪的一部作品是创作于1960年的《看管人》(The Caretaker)。戏剧的背景设置在一所破烂的寄宿房内。整部剧共有三个主人公:两兄弟和一个外来的流浪汉。这个流浪汉名叫马克·戴维斯,他的大脑因治疗时使用的电休克疗法而被损坏。这三人组成的小团体准备做点什么—打造一间花园棚屋。可我们始终未能见到这座棚屋。在此过程中,马克不断地试图从附近的一间政府办公室中拿回自己的文件。然而,也没能成功。他们三人没有一个能成功实施自己的计划,与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在路边等待的行为别无二致。很显然,《看管者》中的对话是在向贝克特致敬。此外,品特还独创了一种在戏剧中无声的独特用法。对话中的断片和留白产生了一种模糊的威胁性氛围。品特的艺术手法是一种具有雄辩力的“悬念”。

 

贝克特的门生远不止品特一人。汤姆·斯托帕德 (他是最活跃的剧作家之一)凭借他焰火绽放般的机智才华用戏剧回应了贝克特的影响。斯托帕德的首部主要戏剧是《君臣人子小命呜呼》(Rosencrantz and Guildenstern Are Dead,1967)。戏剧以眩人耳目的机智对话,围绕着化用自《哈姆雷特》的两个主角循环往前推进。他们和《等待戈多》中的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一样没有行动。他们不能动弹,因为他们仅仅是小人物。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喋喋不休,不停地唠叨。

 

《君臣人子小命呜呼》以及斯托帕德之后的许多作品的有趣之处在某种意义上唤起了人们对伟大的意大利剧作家路伊吉·皮兰德娄以及其作品《六个寻找作家的角色》(Six Characters in Search of an Author,1921)的记忆。有趣的戏剧和心理游戏之于斯托帕德,犹如萨特对小说所下的判断,“是一台向世界注入虚假意义的机器”。但在斯托帕德的定义中,又有一些不同的因素。诸如,他的世界是兴味盎然的,而非令人厌恶或者来势汹汹。要知道,荒诞主义也有其令人啼笑皆非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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