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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刊 vol.22|联文佳作:《于▢▢中寻觅我》

书海鱼人  · 公众号  ·  · 2024-08-05 13:59

正文

联文佳作

作者: 狐力姬

书鱼月刊 vol.22

Magazine



我最后转头看向我身后的世界,阴暗,乏味,渺小又无趣,以至于我没有任何告别的话想说给它。

——狐力姬



图|鱼听


于▢▢中寻觅我

/狐力姬/


#0.

我在亮着灯的洗手间中又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重复的噩梦再一次使我惊醒,恐慌的情绪逼迫我快速坐起身子,并且无法控制地喘起粗气。但令我感到不安的是,尽管我知道现在自己的呼吸很重,可我却听不到哪怕一点有关自己的声音,这不是个好兆头。

此时此刻,不大的洗手间对我来说已然宛如宇宙中孤单的一粟,好似那被深邃寂静包裹着的无垠边境一般让人绝望。

“我没有因此失去听到与发出声音的能力,郭医生,我们正在唱歌。”

现在想来,似乎阿松妈妈几天前对我描述的发生在她儿子身上的奇怪症状正一点点地转移到我的身上,包括阿松做过的那个噩梦,包括他梦醒时分体会到的死一样的寂静,亦包括在我看来那并不存在的静默的歌声……

“郭医生,你听到▢了。”

这是阿松对我讲的最后一句话,亦是我梦魇终焉的时刻。



#1.

我叫郭成,是一位家境富有的业余心理咨询家。半个月前,我的妻女因受不了我对她们苛责的要求而提出出门旅游几个月来放松心情,我没有拒绝。我的妻子是一位话很多的人,女儿随了她的性格,打小就能说个不停,我爱她们,只是我还没能习惯吵吵闹闹的感觉,偶尔我也需要安静。

后来在她们走后的几天里,我无比开心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寂静时光,但随着时间流逝,当兴奋期过后,我很快就被孤独与无聊的情绪所浸染。我明白现在就将刚刚出门几天的妻女叫回家是完全不可行的行为,因此在思来想去后,我决定在一些网站发表自己可以提供免费心理咨询的帖子,希望有人能到访我的家,以此来消磨我无聊的独居时光。

起初,事情进展顺利得出乎我的意料,在我发出帖子的第二天一早便有人拜访了我的家,我和他们每个人都谈得很好,我不像专业的医生那样刻薄,又比起市面上普遍的安慰能多出一些专业性。

我想,假如我的遭遇能一直这般平稳倒也罢了,然而故事的转机发生在十七号,也就是六天前的那个傍晚,那天是我第一次与阿松相遇的日子。

当天时间刚走过七点时,不知怎么的,窗外的天气骤变,原本挂在西边喜气洋洋的太阳嗖地一下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中,紧接着呼啸而来的狂风打响了我客厅前半开着的窗户,窗沿与墙角因狂风的作用相互碰撞发出令人不悦的噪音,这不是什么好信号,也许一场暴雨行将至此,在想到这儿后,我急忙对着眼前的患者说道:“今天你先回去吧,天色很差,恐怕一场暴雨在所难免,我这儿有多的雨伞,你拿去用吧。”

我话毕后,见患者点了头,于是起身走去储物间寻找雨伞,而患者则略带不好意思的语气对着我的方向说:“谢谢你,郭医生,那我们改天再聊,可,这把伞……”

“你下次来时给我就行,”说话时我已经找到了伞,患者小心地接过它并又一次向我道谢,在他话毕后,我补充到,“我送你到门口吧。”

那天当我打开门时,一个青年,更准确描述,是一个衣冠不整、体态遭殃的年轻人正站在我右手边不远处的过道前,我出门时习惯性地往右偏头刚好看见了他,当时他正在看窗外的风,也许是因为听到了动静,他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我们因此对上了眼。

但说实话,他给人的第一感觉非常遭殃,青年的眼神直勾勾的,脸色空洞且阴沉,尽管我很想形容他为一只盯上了猎物的蛇,但他脸上那木讷的表情却又没有蛇那般的凶恶,或许用无法闭眼的僵硬尸体来形容他更为贴切,与他的对视让我不免有些心里发毛。

在这时间,我的患者穿好了鞋走到我身边,见我没有回应他的告别,于是他顺着我的眼神望去,紧接着他认出了那个青年,而后他用手捣了捣我,确认我回过神后,他用了一种充满戏谑的语气对我颠三倒四地说道:“郭医生,你对阿松很好奇吗,听说镇上所有的医生都对他束手无策。他小时候很有天赋,传言他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并不认识你口中说的阿松,也不认识这个人。”我很快回,同时尽量将声音压得很低,这时阿松依然在注视着我,我不想让陌生人觉得我不礼貌,但刚才的话题却让我一下好奇起有关阿松的事,于是我对患者做了一个跟我回来的动作,他没拒绝,因此我与他又多聊了一会。

后来在房中我了解到,关于阿松他所知道的大多是些没来由且恐怖的传言,在患者结束沟通临走前,他曾多次劝我不要多管闲事,容易染上晦气,深渊会凝视看着它的人。我口头答应,却在房间又一次陷入寂静时在客厅中来回踱步,窗外暴雨连连,阿松现在一定没有离开这方便他躲雨的建筑。

为什么传言他不能说话?为什么传言他听不到声音?他又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我没有答案,但最终,我没能战胜心里的那股好奇,通过患者留给我的信息,我找到了阿松妈妈的电话,并在打通后对着电话那头说道:“……我想试试帮助阿松,我这里免费。”



#2.

阿松的妈妈在当晚九点半敲响了我的家门,阿松就站在她后面,借助屋内的灯光,阿松的脸比起我第一次看见他时正常了不少,这也打消了我对那些恐怖谣言的疑虑。但我没注意到,或者说现在的我才回想起来,当阿松进入我的房间时,似乎,暴雨与狂风只在顷刻间便弄丢了它们的声音。

“我听说您为此很着急,但我没想到您冒着雨就来了。”我端来热茶放到两人桌前,并说到。

“我们四处求医但都不能解决,因此只要有人说自己能帮上儿子的忙,我都会带着他去试试。”

“那请您详细描述一下他的问题吧。”

“阿松在一个清晨给我说,昨晚他在梦中梦见自己身处一处群山之间,那里有很多不明所以的未知生物,他为其献出了自己舌头与耳朵,而在那之后,他便无法再像正常人一样开口说话与听到声音了。”

后来通过阿松妈妈的讲述,我得知了阿松的过往。阿松曾是一个拥有极佳歌喉的孩子,年幼时他的音乐老师发现了他的特别,并告诉他,他一定可以成为万众瞩目的歌星,那时的小阿松也将这番话当成了自己此生的目标。

“但我和他爸爸都一致认为唱歌是不务正业的行为,他必须考一个好大学,选一个好专业,人人都要如此,”阿松的妈妈说到这儿时依然保持着强硬的语气,“因此我和他爸爸阻拦了他,想让他正常参加高考,当时他学习还算不错……”

……但就在即将高考的当口,阿松做了那个怪梦。醒来最开始时他什么都听不到,后来情况好转,重获听力阿松还没来得及过回正常人的生活,随即又失去了正常说话的能力。起初他的家人觉得他只是在赌气装病,便没有在意,可一直到高考结束后很久很久,这个症状也未有好转,甚至愈发诡异……

“……我们后来去了很多大医院的耳鼻喉科,但检查结果为一切正常,他爸爸为此揍了他很多次,让他别再装了,不过都无济于事。儿子曾在一天清晨给我们留了一张纸条说,高考后他听到了自己梦想破碎的声音,这点我们有愧于他。”

“生理正常,那一定是心理疾病了。”我心想,但我没有问他是否已经接受过心理治疗,我觉得没有必要。随即我请阿松的妈妈在客厅稍作等待,我去和阿松单独聊一聊。

“你现在可以听到声音,并能听懂我说话,对吗?”在僻静的书房,我一字一顿地问阿松,他缓缓点了头。“那么文字呢,你也能看懂,对吗?”紧接着我指着墙上的文字问他,阿松同样点头同意。“那你能读出来吗?”我继续问。

阿松再次点头,之后他张开苍白的嘴唇,他口中,是漆黑的一片,然后阿松关闭嘴巴,却没有一点声音从中流出。

我这辈子从没体验过如这般寂静的感觉,尽管我能看到窗外仍是狂风暴雨,尽管我知道阿松的妈妈刚刚放下了茶杯,它理应与桌面碰撞出声音,但我的所有感官似乎在某个瞬间一齐失去了作用,我无法形容出这种寂静的体会,因为它给予我的并非舒适与宁静,而是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在多次深呼吸调整后,我渐渐恢复了神智,当思绪重回大脑,我开口对阿松问道:“你刚刚读出了这些,对吗?”阿松再次点头,并对我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我不敢直视,于是我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给你妈妈说一下。”他继续点头。

“大概是某种应激障碍吧,今晚查一下有关癔症的资料。”我想,后来我将我的判断全盘说给阿松的妈妈听,并让他们明天再来一次,今晚我会查阅一些有关这方面的资料,她同意了。就在我返回房间准备送别阿松时,却发现他却依然保持着那份奇怪的微笑端坐在那儿。

“回去吧,阿松,今天太晚了。”我强忍不适对他说,他点头,而就在我刚转过头的那一瞬。

“郭,成。”我听见了一个声音呼唤我的名字,传入我耳中的音浪是某种嘶哑的轰鸣,激起了我恐慌的情绪,当我顺着声音再次回头,却发现阿松已经离开,只留下他身后被狂风吹开的窗户与被它撞击的墙角发出的不悦声音。



#3.

告别阿松的那一晚,我过得十分艰难,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我的感官,让我几乎无法闭眼。无论是风声,还是嘈杂的街道来往的车辆与行人的声音,亦或是蠕虫爬过地面的声音……我从未感觉自己的耳朵如此灵敏。

那晚是我第一次在独居的半夜跑进洗手间中度过。自从我结婚后,洗手间恍然成为了我日常躲避唠叨的乐园,妻子不会在带有隐私属性的空间中同我交流,女儿也是。因此曾经每当我受不了她们的噪音时便会习惯性地躲进这里,后来我甚至将这里的门换成了隔音门,屋顶和地板也做了隔音处理,并加宽了内部空间。偶尔在遇到邻居装修或是需要安静时,我都会跑进这里。

“安静多了。”在终于隔绝了来自外部的噪音后,我自言自语道。但由于先前的折磨让我失去了大部分睡意,于是我决定慢慢查阅资料。后来我忙活了大约一个半小时,但却一无所获。期间我并没有查阅到有关噩梦、癔症、压力与失语之间联系,再这么耗下去恐怕也没什么用,于是我决定去阳台先抽支烟。

再次打开门扉时,世界终于恢复如初,原本我进来时黑漆漆的房间现在有月光钻入其中,我先是冲了一杯咖啡,然后缓缓步入阳台,之后借着月光,我点燃香烟,喝下咖啡,又为自己滴了两滴眼药,尼古丁与咖啡因慢慢起了作用,我的感官让我感觉……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我。在这深夜里,这种感觉就如同当时告别阿松时我房间中忽然发出的声音一样让我感到恐惧。究竟是什么呢,我不安地喘着气四下张望,但没有发现异常,一直到我抬起头时,眼药让我酸痛的眼睛流出泪水,而在模糊的视野里,那轮圆月,仅仅是那一瞬间,我以为……

漆黑天顶处那轮黄亮的圆月张似乎睁开了它的眼睛,而它的眼眸空洞无光,正注视着我。我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当我再次抬头时,它似乎又回到了原本的模样。当时我只觉得这阳台不能再站,于是草草收拾完便准备回床睡觉。

但又是月光,又是月光照亮了阿松刚刚坐在那儿的桌子,上面赫然出现了一封信件,我不记得房间内之前有过这个,但架不住好奇,最终我还是打开了它。我没敢开灯,也没敢站在月光下,只是躲在一个三面靠墙的角落里,用手电筒照亮里面的内容,是一行歪歪扭扭的文字,写着:“郭医生,▢看到你了。”



#4.

那晚我度过了一个不眠夜,第二天一早我给妻女打去了视频电话,通过许久的闲聊才让自己的心情与神经恢复了不少,就连女儿都没忍住在视频那边说:“爸爸,你今天话好多呀。”

“等你回来后,你随时都可以唱歌了,爸爸不限制你了,给妈妈也说,说爸爸知道错了,不给你们下规定了。”最后挂掉电话前我说。随后有日常患者敲门,我匆匆应对,慢慢地,我开始怀疑昨晚的事是否只是我太过劳累而做的噩梦。

带着这样的疑惑,我再次走到阳台前,灼热的太阳让我睁不开眼。“是啊,月亮,又怎么会睁眼呢?”我戏谑地嘲讽自己,却在转头离开时发现了角落中被丢弃的还剩半只的烟蒂。

我无法继续欺骗自己,这事便就此作罢。当晚,当阿松妈妈打来电话询问是否可以会诊时,我本想拒绝,但阿松妈妈的一句话便让我放弃了这个打算,因为她说:“儿子给我写了一封东西,他说昨天梦到月亮睁开了眼睛。”听到这话后,我明白,昨晚半梦半醒间的那封信也真实地存在过,尽管我在昨天读完后就将它撕碎并冲走了。

“哦还有,我整理出了一些关于阿松的录音和录像,您可以参考一下。”

“好……好的。”我略带绝望地说,当晚我又一次见到了阿松。

但这次,我提前给阿松妈妈说我时间紧迫,为他们限定了时间,并且努力将话题带离有关阿松的部分。

我给她妈妈说:“我女儿也喜欢唱歌的,哈哈,但我喜欢安静,所以每当她唱歌时,如果洗手间空着,我就钻进去躲开她,如果没空着,我会要求她闭嘴。”

“我妻子是个废话大王,我总是要求她少说一些,还荒唐地准备了每日限定多少句话的规定,我真不称职对吧。还好我有个能隔绝声音的乐园,你想看看吗?我可以带你看看。”

“还有邻居……还有……”

“够了,郭医生,您还是多聊聊我儿子吧。”阿松的妈妈很快打断了我,我明白装傻充愣并不能解决问题,于是我认命似地向她道歉,并表示自己会认真倾听。之后阿松妈妈拿出一盘磁带和一张光碟,并说这是阿松爸爸在他犯病后在他房间里放置的录音器和监控视频的资料,他们看不出所以然,因此现在移交给我。

“没……没问题,女士,时间到了,你们请离开吧,我,我还有别的事呢……请。”也许半个小时对他们而言还是太过仁慈,给足了阿松妈妈将这些东西留在我房间的机会,在匆匆赶走二人后,那般该死的寂静又一次缠绕着我,房间里的一切都太安静了。

可偏偏我又习惯了在家里居住的生活,三十二年来,我的父母娇生惯养地溺爱着我这个独生子,这期间,我未有离开过家的情况,我不需要上学工作,我只用享受。既便真的需要离开房子,那也一定会有人陪同,很快就会回来。这养成了我无法独自出门的情况,我不愿也不能离开家里,因此在思来想去很久后,我决定将那录影带放入录音机里。

之后我戴上耳机,太阳凑巧落下。但让人感到难受的是,这盘录音中并没有一点声音。如果按照阿松妈妈的话,这之中理应至少包含开关门或者拖鞋碰撞地板的声音。可一直到磁带被拉完,我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真奇怪啊。”我想。之后我转头看向时钟,发现时间尚早,因此我将磁带转回开头,准备再听一次。后来我慢慢有了困意,半梦半醒间,终于一个音浪的出现让我睁开了眼睛,我很确定声音的来源是我引以为傲的洗手间中,再仔细倾听,那似乎是,某种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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