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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的耳朵：
有观点的聆听
文 |lulu 声音 |
creep
去年四月，我找了第二份工作。那时候买的房子刚交房，需要一笔钱装修，经济压力挺大的。
这份新工作每天需要跟合伙人面对面碰头。她是一位非常严格的女性，有时候这种严格让人感觉苛刻。
写文书时，一个标点符号没有按照她的用语习惯，也会被打回重做。数据四舍五入，就是严重错误。我跟这位女士的工作和生活紧密捆绑，除了完成公务外，还需要陪她吃饭，逛街，欣赏幼儿园老师拍摄的她儿子上课的小视频，并且对视频作出毫不吝惜的赞美。
压力很大。举例说明，某次帮她朋友答题，我提出的意见她一开始不认可，直面斥责我错得凶。后来我被另一位老板安排去开会，她翻过案例，发现我的看法是正确的。也没有向我说明，甚至沾沾自喜地告诉同事，这是她对我性格的一次“打磨”。
因为做了两份工作，我每天的时间都很紧张，在办公室敲打键盘手头几乎没有停止过。她说：lulu你为什么不跟我交流？你很冷漠，也不知道你都在忙什么。我说：我在做另外的工作，入职前曾经跟你说明过，你也表示了理解。她愠怒：我以为你只是暂时性的。
有一天晚上，她让我修改一份合同。我做完后返给她，她打电话过来，口气十分严厉：你改的是什么东西？很多词语我都不明白含义！我说：这是这个行业的惯常用语。她说：我以前是法官，我都看不懂。万一这份合同有纠纷，主审法官看不懂怎么办？！你给我好好地反省好好地重做！
我写的申请书，她一边告诉我我写得很糟糕，一边让另一个同事打印出来直接交法院了。
我梳理的合同模板，她发送给客户，表示这是她加班加点赶出来的。
……
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下，我很快就精神崩溃，无法入睡。整夜整夜失眠，第二天还得强撑着去上班。也终于犯下了一个错误：搞错了被告主体，被通知需要撤诉重新立案。
我掏钱出来支付了撤诉费用，跟她请假三天，准备休息休息。然后接到她的电话。她说，你根本就不适合这一行，多休息几天吧，回来转业比较好。
我下班回家，坐在沙发上，痛哭流涕。我抓起一旁的水果刀，颤抖着往左手腕上划。一刀。两刀。血流了出来。我养的小猫看着我，犹犹豫豫地考虑是否要靠近。因为最近脾气非常坏，时常吓唬她，她有些怕我。
我泪眼朦胧地瘫坐在沙发上。小猫结束了犹豫。她跳上来，坐到我旁边，小爪子搭到我肩膀上，然后用温暖的舌头舔了舔我的眼泪。
星星出差回来，看到我这个架势，被吓坏了。立马请了几天假，带我去医院神经内科检查。
那段时间我状态差到了极点。我自残，我用头拼命撞墙，我没有缘由地哭，我丢失了睡眠。我每晚辗转反侧直到天边亮光。别人的黎明，是我的黑暗。
我被确诊患上焦虑症并发抑郁。开了枸橼酸坦度螺酮和盐酸舍曲林，每天吃三次。星星带我去蒲江明月村散心，我却半点兴致也无。花一上午时间抵达，一个小时吃饭，一个小时闲逛。本打算在农家乐住几天，我却坚持当天返蓉。
回到成都后，再跟那位女士见面，正式办理工作交接。她假惺惺：你怎么会得了焦虑症？我懒得说话：不知道。办完交接那天下午，我和星星去吃了一顿小火锅，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很难过：辞就辞了吧。都是爸妈不好，没办法给你提供好的生活条件，让你压力这么大……我努力地抬头看天不想让眼泪流下来，千言万语从喉咙里憋出来只有一个字：嗯。
接下来的日子，就过得很平淡了。吃药，工作，上班，下班。借着药物的调整，似乎人好了不少。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停药。
停药后前几天，还只是偶尔暴躁，可以归因于脾气坏。到第五天的时候，我半夜突然惊醒。星星在我身边熟睡，我却无力再次入眠。我抓起床头一把红色的剪刀胡乱地在手上戳了一气，留下深深浅浅的伤痕。努力地想平静心情，但依旧失败。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叫嚷：你去死吧，你这个没有用的废柴，你怎么不去死呢？！
我爬到飘窗上，跪坐在那里，试图打开十一楼卧室的窗户。窗户被星星用钥匙锁住了，我打不开。弄得筋疲力尽，我才罢休。却还是保持着跪坐的姿势，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挂了华西心理科的号。
一轮更加凶猛的药物治疗。除枸橼酸和舍曲林外，还增加了罗拉西泮、阿普挫伦。阿普挫伦一开开了三十片，医生很严肃：不要再私自停药了！我点头。星星笑：你也是，该吃药就坚持吃啊。听医生的。也不知道你怎么就烦躁成这样。有什么好着急的呀。
我对他的轻描淡写感到愤怒：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好着急的，我只知道我一崩溃就哭，就用剪刀戳手，就想跳楼。
他的表情转为焦急、愤怒还有点难以置信：你他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我说：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罢了。
他哽咽了：你这样才最让我担心。我好怕，好怕哪天起来你就不在了。
谨遵医嘱，按时吃药。只是对于安眠药物我依然排斥。那时候我们快要结婚，全家人都围绕着结婚仪式这一中心议题展开各种讨论安排，忙成一团。我作为主角，却似乎事不关己。好在一切顺利，婚礼结束后，我和星星去了厦门，算是简单的蜜月旅行。
再后来，再后来生活总算是正常。我买了很多书看，充了视频会员，养了几盆植物，周末做饭，跟少数几个闺蜜喝下午茶，聊天。拒绝不必要的加班，遇上不合理的事情就直接跳起来撕逼掐架，也不担心谁会去投诉。有时候在办公室遇见那位女士，懒得打招呼。她跟我前同事吐槽，说我还是那么冷漠。前同事依然跟着她办事，但已经从她的大办公室打包东西搬了出来，就坐在我旁边的工位上。前同事说，自己也开始失眠心悸。要再不换个工作环境，但怕自己也抑郁。
星星对我很好。我偶尔还是会在深夜痛哭，偶尔还是会失眠。他尽量减少出差时间，藏起了我的安眠药物，怕我一时想不开全部吞服。我发完脾气总觉得歉疚，他抱抱我：我们应该互相扶持的对不对？我爱你，你也爱我对不对？你不用跟我道歉的，这不是你的错。
爸妈对我很好。每次周末回家，都有满满一桌好菜等我。下午去湿地公园喝坝坝茶，晚上去近郊散步。看着满天繁星，呼吸下带着植物辛辣气息的空气，顺便聊聊最近的生活。爸爸说：不用着急，不要完美主义。妈妈说：你快乐就好。我们对你的要求只是你要快乐。
小猫对我很好。她已经从6斤长到了10斤。每天晚上下班回家，她都会到门口来接我。我看电视，她在我身旁打呼噜。我朝她伸出手，她给我打滚。一个，两个，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拥有这么多的爱意，还有什么好苛求的呢？我想我总有一天可以彻底摆脱焦虑症的困扰，总有一天可以舒坦大方地工作生活。
总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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