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是丰富的——从市镇到大区到国家到国家集团到欧盟,从历史到语言到法律到社会心理到选举制度到意识形态——欧洲议题的涵盖之广层次之深,对一个求知欲胜过物欲的人来说,简直是最合适的探索对象。欧洲是适合生活的——作为动词的生活而不是广告中那种被称为生活的东西——这里至少没有极权制度对日常生活那令人毛骨悚然到习以为常的管控,并且对消费社会和所有据称是代表人类未来的网络化优步化等等趋势的侵袭还留有一点抵抗或至少是抵抗式的挣扎。欧洲在经历考验——就像你球的许多其他地方一样——但只有在欧洲你会觉得,这里的人在认真对待这些考验,认真地纠结着,为此饱受折磨以至于津津乐道,而不只是用某种不经思考的狂欢或人云亦云的抱怨一笔带过。欧洲在前进——没错,前进——历史的负担与现实的局限并没有让欧洲停下为人类贡献新思想贡献新实践的步伐,欧洲有自己的认识论和方法论,它需要时间,它有它的步骤与日程,但它在前进,而不是朝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方向的地方撞过去而已。
没错,我爱欧洲。
2016年底,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发起了欧罗万象这个平台,希望能以更严肃精准地方式做一些欧洲政治类的传播。我参与其中,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大家都很努力,都很辛苦——毕竟不挣钱,读者也寥寥——不过好像也自得其乐。
不挣钱、没读者也是我们一开始就有预期的事情。语言上说,在中国,懂英语的人数比懂欧陆各种语言的高出几个数量级,由此形成的知识传播与普及上的差距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就可以赶上的;体量上说,中国人更容易理解美国发生的事情,而和中国一个省一样大小的欧洲国家到底能干什么,为什么有的地区还要独立,为什么这些国家要交出部分主权联合成欧盟,欧盟是啥,所有这些都很难一两句话讲清楚;语境上说,欧洲还在讨论民主与民粹、讨论“后民族格局”下的民主,而中国已经建成“最广泛、最真实、最管用”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欧洲在为如何接纳来自世界其他地区的难民而争吵不休,而中国的首都在……,这里的落差让有些欧洲议题在中文语境里是否有被诉说的价值变得可疑。我自己曾经开玩笑地说:“让帝国的居民理解民族国家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而向中国人讲欧洲,是给一个拼命要成为反动帝国的地方的居民讲一个超越民族国家的进步实验。
我感到这里面困难很大。”
就算是瞄准在欧洲生活的中国人,我们的账号也很难真的凝聚起足够大的读者群。特朗普的税改法案通过,全美读者便可以为之辩论;马克龙修改了劳动法,为什么西班牙和波兰的读者要感兴趣呢?这个比照可能并不完全恰当,似乎应该把欧盟拿出来和美国联邦政府相提,可是除了我们以外,谁会真的在意容克的欧盟咨文讲话呢?
现实是,欧洲公共空间尚未建立。
我们没法做超出欧洲理想在现实中落实程度的事情,因此我们注定是个先行者——或者换个词说,玩票的。
还好有一些小伙伴,还好有我们这些愿意承受着“欧洲中心论”指责的人,一块在尝试着推进这项近乎不可能的事业。在这2017年末,希望我们的团队能继续团结、活跃。如果作为读者的你在阅读我们的内容时,有那么一刻感到了阅读的欣喜,感到打开一扇新的大门,感到弄明白了一个以前一直没理解的套路,也希望你们能给我们点个赞、留个言、打个赏(啊,好像还没开通……)。如果你已经觉得和我们气味相投到点赞留言打赏都不够,还想贡献更多的话,那也欢迎和我们联系,加入团队。我们并不能提供给你什么,除了一个团队应有的互助精神与谈笑风生。
用严肃的话把这些碎碎念概括一下,其实就还是我们在发刊词中提到的那些。
我们仍要记得发刊词中提出的任务的艰巨性:
“欧洲问题的丰富性和复杂性,需要也值得长期的观察、严肃的讨论和贯通的分析。这需要对欧洲各国的语境有系统的把握,包括选举制度、政党制度、议会制度、宪政设计、央地关系、政治议题、社会思潮、历史文化、民众情绪等等;这需要打破国家和语言的壁垒,在全球、区域、超国家、国家、地方、基层等不同层面上去追问和探究一个多元一体的欧洲。”
我们仍要坚持发刊词中提出的方法论:
“欧洲是我们认识的对象,也是我们理解历史脉络、观察全球动向、检视时代议题的视角和方法。我们不旨在去做一个好或坏的价值评判,而是想要展示一种跨层次的复杂性,展示一个问题的多面性,展示一个社会的多元性。这是我们一切对话的基础。”
我们仍不能丢掉发刊词中展现的理想主义:
“回到欧洲、并重新发现和审视欧洲,这片携带着灿烂厚重的历史、陷入现实问题的各种泥潭、却不放弃理想主义追求的土地。”
与各位新老朋友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