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年前,在罗马著名景点许愿池边,我从乌央乌央的人群中突围,找到一个小角落站定,拿出精心准备的人民币一毛钱硬币,背对着池水,抛出一个弧线。硬币稳稳地落到了水里,然而我许下的心愿,最后并没有实现。
关于许愿池的传说,版本众多,均已不可考,唯一能确定的,是许愿的标准流程:背对许愿池,右手持硬币,从左肩上方向后投入水中。这样,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为什么在我这儿就不灵验了呢?我想了很久,也许姿势不够优雅?也许硬币抛出的弧线不够好看?更可能的原因是,人民币在欧洲无法流通,欧洲的神听不懂我内心的声音。讲拉丁语的神和讲中文的我,或许是不能互通的。
以上是我,一个无神论者的呓语,大家不要当真。我学的是文科,不懂系统的科学知识,但也懂得“崇尚科学,珍爱生命”的道理,不至于把安全感寄托在许愿的小游戏里,更不至于为了祈福,往飞机发动机里扔硬币。
在社会生活中,“安全感”是个很微妙的话题,女性的安全感,就更微妙了。广州的地铁一号线试行“女性车厢”,本意毫无疑问是为了保护女性,可很多女士却感到不安:为了让我们免遭“咸猪手”的侵害,就索性把我们“关进笼子”,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
这么说来,女性车厢更像是在歧视女性。甚至有人担心,这么一来,遭遇骚扰的女人,反而更加容易受到指责:谁让你不去女性专用车厢的?
这种担心或许并不多余,但多少有点夸张。作为女性,看到女人被放到专门的车厢“保护”起来,心里也有那么点不适。可实话说,作为公共政策,女性车厢也是尽力了。早晚高峰,女士们不得不跟一帮大老爷们挤,体力上也是真拼不过;拥挤的车厢里,猥琐的男人更有机会浑水摸鱼,被挤得不能动弹的姑娘,经常连躲都躲不开。帮助女客乘客们躲避烦恼,地铁部门能想到的、最可行的办法,大概就只有开辟专用车厢了。
不过,对于女性保护而言,专用车厢或许只能起到象征性的作用。毕竟,高峰期人那么多,挤不上一头一尾两节专用车厢的姑娘,还是得去普通车厢,加入到和男人们的“混战”中。广州地铁官方的宣传口径说,设立女性车厢,是为了宣扬“关爱女性,尊重女性”的理念,可在残酷的地铁通勤现实面前,给女性留出专用车厢只可能是“关爱”的权宜之计。更何况,谁都明白,杜绝“咸猪手”的侵犯,最根本的办法还是约束男人的行为,设个专用车厢,“惹不起躲得起”,不过是无奈的法子。
针对女性的保护措施,愿望都很美好,可也常常停留在“愿望很美好”上。比如说“痛经假”。有十多个省份在推行痛经假,可据说几乎没人真的去请这个假。女同胞都懂的,在那种“会呼吸的痛”的包围下,出门都困难,更别说去医院开假条了。
其实开不出假条,或者是开不了口,都不过是“技术性难题”。不请“痛经假”更重要的原因,是不敢请。女士们在职场的处境,本就有些一言难尽,再每个月请个几天假,谁知道会对未来的职业生涯有什么影响?
日剧《问题餐厅》里,有个姑娘在男权主义的企业里受到侮辱。得知女儿遭遇的母亲痛心无比,但得出的结论却是“女人出去工作,就不会有好事”。女人会受到伤害,所以应该往后退,最好都待在家里,描红绣花,相夫教子,这样,那些男人就没有机会伤害你。这种逻辑听起来特别可气,但在社会生活中,女性为了保护自己,常不得不选择忍耐、后退,比如忍耐痛经,甚至忍耐职场性骚扰。
忍耐或是后退,无非是寻求安全感,只是,一退再退,总有一天会无路可退。细节上的“优待”并不能从根本上保障女性权益、改善女性生活,也就谈不上提供笃定的安全感了。“女性车厢”也好,“痛经假”也罢,都如同蚱蜢舟,载不动现代女性的忧愁。
安全感何来?这个问题细究起来,也许需要一部专著的篇幅,我这小小的周末侃怕是承载不了。不过,我们不妨参照一下世界性别平等报告的考察因素,政治参与水平、经济参与机会、健康水平和受教育程度。当然,还有来自男性世界真诚的、真实的尊重。
关于女性车厢,最讽刺的后续消息是,女性车厢前,某老年男性因为被志愿者劝“到隔壁车厢排队”,大为不满,怒骂“照顾女人不照顾老人,岂有此理!”此等“雄风”,让我不禁想起在欧洲坐公交车时,数次被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让座的事儿。其中有一次,就是在许愿池不远处。如果还有机会再许一次愿,我希望更多中国男人懂得绅士的含义。虽然我还是不懂拉丁语,但这个愿望,应该能实现吧?
(文/张静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