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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家战略的基础是对形势的预判，特朗普是老手

虎嗅APP · 公众号 · 科技媒体 · 2017-02-05 10:04

正文

虎嗅注：特朗普上台两个多礼拜出台的一系列政策已经把全世界搅得鸡犬不宁，他尽情推翻了奥巴马时代的部分施政纲领，对盟友和敌人咄咄逼人，争议不断的移民禁令走向不明……特朗普用特立独行的执政方式让人们摸不透他的套路。我们又该如何看待这种大国的国家战略呢？本文或能解惑。原文载于微信公众号“曲高和众”，作者：孟庆祥，原标题为《大国家战略的基础是对形势的预判》，虎嗅获得授权转载。

什么是国家最大的战略？

我觉得就是对未来相当长时间趋势的判断，一切主要策略的安排都会围绕着对这种判断展开。大约以10年为尺度，就可以看出这种判断所导致的显著的后果。

一、早期历史回顾

二战之后的一段时间，是资本主义阵营和社会主义阵营对抗的时期。1960年代之前，尤其是斯大林时期，消费多元化和多样化并不是经济的主导力量，当时影响国力的主要因素是重工业。与消费品相比，重工业的产品品种比较少，都是大宗商品，与后来的消费多样化时代相比，经济的可计划性容易得多。所以，当时社会主义的计划经济模式并未显示出明显的劣势。直到1973年，西方主要发达国家的钢铁消耗量达到顶峰，重化工业时代结束，消费多元化、多样化时代来临，计划经济模式越来越力不从心。然后，就是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显著超越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模式时期。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模式越来越脱离实际，苏联和美国年级实力差距越来越大，1991年末，苏联解体的种子其实是在20年前埋下的。对经济模式判断和选择不同，最终导致结果的不同。

二战之后，苏联发生的几个大事件是：

1953年，斯大林去世。56年赫鲁晓夫实质性掌握了权力。1964年，赫鲁晓夫在黑海度假时被推翻，进入勃列日涅夫时代。1982年勃列日涅夫去世，历经安德罗波夫、契尔年科短暂过渡，1985年戈尔巴乔夫掌权，直至1991年苏联解体。

这段时间，中国发生的大事件有：

1950年7月~1953年7月抗美援朝。1958年大跃进。1966年文化大革命。1972年，中美建交。1976年毛泽东逝世。1978年中国改革开放。1979年，对越战争。

斯大林时期的中国，至少表面上，中国相当顺从的做苏联的小兄弟，社会主义阵营结成以苏联为首的统一战线，中国也得到了苏联非常慷慨的援助，用毛主席的话说当时中国只能生产茶壶茶碗。

到了赫鲁晓夫时期，中国建国之后的经济发展相当迅速，有了一定的积累，在社会主义阵营也有了相当不错的声誉，于是潜在的争夺社会主义阵营领导权的斗争最终表面化，并演化成激烈的对抗。

1962年，毛泽东对苏联在古巴导弹危机退缩批判，认为赫鲁晓夫从机会主义蜕变为投降主义，苏联认为中共的立场会导致核战争。同年的中印战争，苏联支持印度。然后两国相互攻讦越来越严重，中苏交恶逐渐表面化，直到1969年发生珍宝岛武装冲突。中苏对抗出现剑拔弩张之势。

毛泽东说：“实际上同苏联闹翻是1958年，他们在军事上控制中国，我们不干。”

回顾这段历史，中国的一系列失误最根本的原因都是因为对形势和趋势的误判，这种误判包括：

第一，认为第三次世界大战会来临，一切国策都以备战为中心。

第二，建国后经济的迅速增长让中国误认为找到了道路自信，酝酿于57年，58年实施的大跃进是为了迅速超英赶美。当时，GDP这个测算国民经济发展指标的概念还没有流行，所以，58年制定的经济发展指标相当粗糙，就是钢铁产量、粮食产量、棉花产量等几个指标。

文革最根本的原因很可能是用另一个错误掩盖58年大跃进巨大的失误。和苏联争夺领导权最终演变成真实的战争威胁，72年与美国建交弥补了这个失误，直到1979年对越战争，给苏联的小兄弟以沉痛打击，也打掉了苏联能够保护器盟友的谎言，换来了数十年和平发展的机遇。

邓最英明的判断是认为世界进入了和平发展时期，并通过越战争巧妙的实质性解除了苏联的威胁，国家的重点全面转移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然后进入到了经济高速发展的四十年。

二、中期的历史

1989年11年柏林墙倒塌，社会主义阵营实质性解体，华约解体，东欧的许多社会主义国家纷纷改制，只是道路有所不同。

1991年12月25日苏联解体，分裂成15个国家。然后苏联开始了颇为曲折和失败的改革。

1991年1月17日~2月28日，以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在联合国安理会的授权下，为恢复科威特领土完整对伊拉克进行局部战争。

2001年，911事件，美国进入反恐时代。

2003年3月20日，美英绕开联合国安理会，以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借口发动第二次对伊拉克战争，目标就是推翻萨达姆独裁政权，建立民主政体。

2011年3月19日，以法国、英国为首对利比亚进行空袭，不久推翻了卡扎菲。

可以说，苏联的解体，美国成了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但这个事件也导致美国对趋势的误判。他们也因此产生了过分道路自信的幻觉，认为只要他们加把力，世界就会变成自由民主的大同社会。方法当然是先从不听美国话的独裁政府下手。

但是，他们判断错了，世界各国的多样性、复杂性，文化、宗教所产生的影响力远超出美国的简单预判。所以，美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什么也没有得到，其威信也渐失。

假设美国不认为自己的制度自己的方法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没有那么牛逼哄哄的道路自信，世界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美国也可以集中精力发展经济。

三、特朗普的预判

奥巴马从伊拉克乱局中抽身，英国脱欧，特朗普上台本身就代表了西方民众对过去二十年失误自觉和下意识的反思。

这些反思主要包括：

全球化、区域一体化是不是真的像以前他们认为的那么好？得到的未必比失去的更多。

意识形态、社会制度的输出不靠谱，还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比较妥贴。

西方从政治人物、社会精英到一堆普通的民众成为最有“意识形态”的一群人。他们的典型特征就是政治正确，再说明白一点就是以上帝的视角说话，说得多了，甚至自己都开始相信，有意无意了忽略了现实中存在的种种真实问题。

竞选投票前的一个月，特朗普在葛底斯堡发表了一篇“百日新政”演讲，按着历届的表现看，人们认为特朗普演讲中过于激进、离谱的说法只不过是拉选票的说辞。很少有人想到特朗普上台真正开始实施他的承诺。

在过去的十几天中，特朗普干的大事主要有：废除奥巴马医保法案；重申在美墨边境建长城；禁止7个穆斯林国家人入境；规定所有白宫与国会官员终身不能担任其他国家政府的政治说客；解除大法官Scalia职务；立刻解雇了80多个国家大使。特朗普正在兑现他过去说过的话。

特唯一没有兑现的短期承诺就是还没有把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中美都没有就对方谈一言半语，估计这个复杂的关系还在紧张的测算、规划、甚至磋商、谈判之中。美国对中国出招必定不可能像对美墨建长城一样简单粗暴，必须要十分谨慎。

这几天，我简单的翻看了一下特朗普的自传《永不放弃》，从文字上看，他的文字功夫和理论水平是很稀松平常的，但他确实是个说干就干的实干家。我认为政治家和企业家是最相似的，关键并不是理论水平而是结果导向的实干能力。

最近，由于特朗普对中国还没有出招，各路作文大赛写手大谈特朗普时代的中美关系。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搞清特朗普主义是什么。就像过往的历史一样，对大势的判断是决定一国战略的根本性原因。

我前面简要回顾二战之后的大国战略，其目的是说明一个大国的战略或者说一个国家的大战略主要取决于这个国家领导者对趋势的判断。

还记得奥巴马当初第一次选总统时的竞选口号不？

是Change！

在2007年的时候，美国人已经意识到他们过去的做法有一些不甚明确的错误，所以选择了奥巴马来Change。8年过去了，奥巴马只是结束了伊拉克战争，尽量避免武力干预外国事物，不再强退美国制度和意识形态的输出。但是这种小变跟没变差不多少。奥巴马在《无畏的希望》中提出的美国种种不如意的现状并没有改变：贫富分化更严重了；党争依旧很严重，甚至更严重；从世界事物中抽身的代价是削弱了美国的影响力；恐怖主义并没有随着抓住本拉登消除，反而更加有组织有规模，终于造成了阿拉伯像欧洲的大规模移民，欧洲的穆斯林化日益成为一个显著的问题；中国已经成为和美国经济实力相似的国家。

美国需要的不是修修补补的小变，而是对世界看法的大变，这是特朗普主义的实实在在的背景。

特朗普准备怎么变呢？

特朗普主义的核心诉求就是让美国重新伟大。其具体的方法并不复杂，特朗普在竞选、就职演说等场合已经表述的比较清楚，其要点是：

去意识形态化，不再站在上帝的视角BB，做事。就是要解决一个个实际存在的问题。很多人还没有转变思维方式，依旧站在上帝的视角起哄，瞎扯，游行等等，但特朗普绝对不再干这个事。

从全球主义彻底转变成美国主义。具体措施就是简化成一句雇美国人，用美国货的口号。不再费劲巴拉搞多边贸易，要搞贸易就是双边谈，解决具体问题，提高成效。

不再做世界警察，但会加强军力，搞定持剑经商。

需要说明的特朗普主义是非常彻底的美国主义，中国作文大赛写手很自然的会把美中关系写成特朗普最重要的问题，事实上不是。美中关系最多是第二问题，因为中国从实力上确实成为美国强大的对手。但美中关系只是美国对外政策的一部分，从特朗普过去的言论和当政近半个月的表现来看，没有迹象表明特朗普准备倾全力对抗中国。

特朗普对世界的看法对不对？这个很难说，从特朗普当选之后美国股市表现看，人们至少在行动上是看多的。就像一个揶揄巴菲特的段子所说，他一边反对特朗普，一边买了120亿美元的美国股票。

我所看到的特朗普主义最大的问题是——钱！

特朗普在百日新政中承诺要减税，要增加教育经费，让穷人有更好的教育、医疗，让军费开支增加，还要把美国高达19万亿美元的财政赤字逐渐消除。

那么，一方面要加大花钱力度，又要减税，钱从哪里来？答案就是经济强劲增长，即把饼做大。但把饼做大的主要因素是技术创新产生的历史机遇，而税收、经济政策只是辅助因素。1992~2000年克林顿时期是美国经济最繁荣的时期，也是日本经济开始停滞的时期。主要原因并非经济政策的差异，而是美国成功开创了信息产业，日本却错过了这趟列车。特朗普时期能否产生一个大的经济分支，现在还没有看到端倪。

很多人比较了特朗普经济学和里根经济学的异同。1980~1988年，里根因施行减税、去监管、削福利等政策促进了经济繁荣和增长。同时，搞星球大战拖垮了苏联，但也增加了财政赤字。特朗普则准备减税、不削减福利、去束缚、增加军费等方案搞定经济，基本上都是减收花钱的事。里根主张并推动贸易自由化，特朗普则反其道而行之。特朗普主张对所有人实行降税，将现行的个人所得税累进档从七档简化为12%、25%和33%三档；企业所得税上，主张将企业所得税由35%降为15%；对海外资金回归美国仅征收10%的税收。此前，特朗普在纽约经济俱乐部的演讲中提到其减税方案总规模为4.4万亿美元。在大规模减税计划之外，特朗普还提出要斥资5500亿美元加强美国基础设施建设。

里根就任总统时期，通货膨胀高达13%，失业率比较严重。特朗普时期只有轻微的通胀，基本上是充分就业。特朗普背负的财政赤字远远大于里根。特朗普时期的一个有利条件是通胀低，可以多印钞票，虽然最近美元强势，中长期看，美元可能大幅度贬值。

前些年，我看过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网站。一个深刻的印象是美国是发达国家中综合税率最低的国家，北欧福利国家综合税率接近GDP的50%，西欧大部分国家也高达40%以上，而美国只有28%。低税收的好处是增加企业竞争力，弱点则是加剧贫富分化，增加财政赤字。所以，奥巴马尽管怒斥贫富分化，不敢加税等于废话。特朗普想减税，增加底层收入的方法则是“雇佣美国人”，让劳动力市场紧缺，企业就必须增加底层员工的收入。低税收匹配去全球化，从道理上讲得通，低税收如果没有去全球化配合，企业虽然能赚钱，但底层的劳动者就得不到实惠，因为企业会到外面雇佣员工。在本来就充分就业的市场中扩大对劳动力的需求，必然引起通货膨胀，这是美国经济未来一个较大的变数。

特朗普的大变化一定会深刻影响未来世界的格局，成则美国重续辉煌，败则要承受较大的挑战。我认为去意识形态化是正确的，该干啥干啥，不要上帝的视角，更不要做上帝。但是，美国不做世界警察，很多被美国保护的国家就要发展自己的军备，甚至不排除搞核武器，这对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风险和挑战。特朗普的成败则取决于美国化和全球化的竞争结果，从各种资源禀赋来说，美国是最适合单干的国家。

如果时光能倒流会2001年，美国会让中国假如WTO吗？显然不会。那么美国为什么要搞更激进的TPP呢？就是扶持他国遏制中国，但其实作用不大，搞全球化最终成就的是他国，这可能是特朗普的看法。所以，上任第二天就把TPP废了。

四、总结

回顾过去的历史，美国、中国、苏联等对形势和趋势的预判都出现过严重错误，苏联解体这么大的事情，美国也没有提前预知到。这说明，人们对当下形势的判断绝对没有想象的那般清晰。

特朗普的玩法成败难料，他确实做出了异于常情的选择。小布什上台时其外交政策被指责为单边主义，美英在没有安理会授权的情况下推翻了萨达姆，并且没有找到任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也没见美国民众扮演公正的上帝上帝声讨小布什，相反，伊战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小布什支持率空前高涨。别装了！哪国人们首先都是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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