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人:向玲
视频(全文深度采访见下方文字。视频为3分半精华版)
对于建筑师来说,十年其实特别短暂。虽然感觉经历了很长时间,但从建筑师的整个职业生涯来看,十年的时间就像从婴儿到青少年的成长的阶段。在初期,事务所刚刚起步,难免遇到很多困难与挫折,同时也经历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事实上,我认为这十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打基础和成长的过程。我们在这段时间内不断摸索和学习,不仅要进行创作,还要思考事务所的未来成长与发展。尽管如此,当回顾这10年,我们仍然完成了不少工作,也参与到了许多重要的项目。比如在2018年,我们通过国际竞赛参与了日本“越后妻有大地艺术节”,成功入选了国际20位参展艺术家的名单。这个结果让整个事务所非常兴奋,因为此前参展的艺术家多为像蔡国强、张永和这样的知名中国艺术家和建筑师。而作为一个年轻的事务所,我们通过国际竞赛,与像伊东丰雄这样的建筑大师在同一平台展示作品,这对我们来说是极大的鼓励。CPLUS日本2018“越后妻有大地艺术节”作品 © CPLUS
2020年上半年情况还算稳定,但下半年几乎所有项目都停滞不前。于是,我们开始深入推进“超级多米诺”方案的设计。同年,我们还参与了建筑师马岩松策展的北京建筑艺术双年展,并设计了一个未来可能应对传染病的医院方案。我们希望在这个特殊时期,建筑师能为未来贡献一些力量,将疫情视作契机,探索设计新型医院的可能性。
2019年正是我们迅速向上发展的关键节点,但恰逢疫情让我们碰到了巨大的瓶颈。尽管如此,这段时间也让我们在设计判断上有了显著的进步,虽然项目的推进速度远不及2019年之前那么顺利。我认为疫情后对任何事务所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首先是如何生存下来。对于年轻的建筑师而言,不仅要生存,还需要有机会不断表达自己的设计理念,并通过项目落地传达这些想法,这是另一个层面的挑战。最后,对于建筑师来说,还有一个更大的目标,就是能否通过建筑设计参与社会议题,提出更好的具有创造性的解决方案。我认为,建筑师的工作不仅仅是生存下去,还要在更高层面上承担责任和挑战,提出自己对世界的看法。我们希望展览能够传递一种价值观,即建筑如何促进人与环境的互动,创造新的联系。
这次展览不仅是一个总结,也是一次归零的机会。通过重新梳理过去的工作,可以更清楚地看到自己做了什么,同时也促使自己重新思考:当初为什么从事这个职业?为什么要开设事务所?这种阶段性的归零能让我们以更清晰的视角面对不确定的未来,找出前进的方向。同时,展览的准备与一本书的出版同步进行,工作内容融合在一起,也使得整个过程相对轻松一些。展览特别之处在于,我将它分为10个章节。首先,我钦佩的建筑师是那些能够不断超越自我的人,而非重复成功经验的人。我喜欢的建筑师是那些在不同阶段敢于否定过去,根据社会环境的变化,迎接新的挑战,创造新的内容。所以,在策划展览时,我没有试图用一句话或某个固定形式去总结自己,因为我们的每个项目都非常不同,每个项目的挑战方向也不一样——有的挑战材料,有的挑战空间,还有的挑战技术等。我们希望展览能够传递一种价值观,即建筑如何促进人与环境的互动,创造新的联系。展览的10个章节,看似每一章讲述一个独立的故事,而这些故事合在一起,就是展览整体的主题。此外,我们还设计了展场,以向我们10年前设计的理发店致敬。因此,这次展览不仅仅是一次记录和总结,也是一种对过往工作的回溯与反思。
对于建筑师而言,10年的时间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短的,所以我目前还无法给自己的职业生涯做出一个全面的总结。我们事务所改名为CPLUS,主要原因之一是我不想以个人名字命名事务所,我认为事务所应该体现一种集体的价值观。我们的Logo从一个点逐渐扩展成一个圈,打破局限并加入更多元素,这与我们事务所的理念非常契合。
我们始终认为,建筑并不是一个封闭的系统,它必须与外界联系,才能产生新的意义。这种联系包括最新的技术、工业生产方式、社会价值观和议题等。否则,建筑仅仅是单纯的空间形式游戏,逐渐走向封闭。我们希望建筑成为一种载体,能够通过它与更多的领域发生连接,从而使建筑学的影响范围更广泛,生命力更长。建筑的最终目的是在人与环境之间建立联系,而不仅仅是设计本身。在人类还没有语言的时候,建筑已经存在了,人类生活在各种建筑空间中。因此,我们一直在探讨如何通过建筑设计,创造出更好的环境,促进人与人、人与环境之间的互动。我们关注的不仅仅是建筑物的物理状态,而是这些形式背后的深层意义。我认为,看不见的东西往往比看得见的更加重要,这也是我们在设计工作中处理的大量内容。
建筑本身有其固有的规律,它是一个有材料、尺度和空间感的艺术形式。除了建筑的本质工作外,我们还力求通过它与更广泛的领域建立联系。举例来说,我们今年刚完成了两个项目。第一个是为泰康美术馆设计的空间装置“母体”。当我们接到委托时,美术馆展厅有十几米高,任务是设计一个独特的空间装置。经过我们团队的研究和讨论,我们希望设计出一个让人放松、与CBD的硬质空间特性形成鲜明对比的装置。最终我们设计了一个类似于“蛋”的装置,象征回归母亲子宫的感觉。这个设计不仅提供了视觉体验,还让参观者感到安全、放松,甚至唤起儿时的记忆。许多人在体验后表示,这个装置让他们想冥想、发呆,甚至小睡。这个项目不仅是一个空间装置,更是在结构、材料力学等多学科交叉的创新尝试。它既理性又感性,体现了建筑作为一种多维度载体的潜力。
“母体——TA们的共享客厅”:泰康美术馆空间装置 © 朱雨蒙第二个是我们今年设计的两个乡村项目,包括一栋住宅的设计以及一座村庄整体的规划设计。最初我对民宿设计兴趣不大,认为它是一种商业化行为。但随着农村项目的机会增多,我逐渐认识到,乡村不应是一个封闭的存在,而是要与城市形成动态联系。未来的乡村可能有新的乡村人群,他们可能是从城市回流的人,也可能是一直居住在乡村的人。乡村与城市互补,能为城市人提供新的生活方式。建筑在这个过程中成为一种新的载体,承载着未来的生活可能性。比如,我们的项目 —— 母亲住宅,其实北京周边有很多村庄可以为年轻人提供一种城市里无法体验的生活方式,他们可以在村里租一个带院子的房子,享受更多的空间和自由。同时,我们也在考虑村庄建筑的适老化设计,确保老人能够在村中方便地行动,享受比城市中更宽敞的生活空间。乡村的发展将为中国人提供一种新的生活模式,这也是我们事务所关注的重要方向。
创造真正的新东西,意味着需要与新的事物结合。只有通过交叉和混合,才能产生真正的创新。
我理想中的建筑师应当具备先锋性和批判性,通过建筑表达独特的声音,并通过具体的工作为社会问题提供解决方案。这样的建筑师不仅仅关注建筑本身,而是能够将建筑设计与更广泛的社会层面连接起来。例如,在设计美术馆时,我们希望探讨是否能够创造出未来美术馆的一种新型解决方案。作为年轻建筑师,我们常常面对许多首次设计的项目,如酒店、美术馆、住宅等,这些都是我们重新思考和创造的机会。我们可以从第一性原理出发,不受以往经验的限制,思考这些项目的本质应当是什么样的。
这也是保持社会敏感性的重要原因。我们需要时刻观察社会的变化,关注新的技术进展,如自动化、人工智能等,了解这些变化如何影响建筑设计及其形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提出具有前瞻性的意见,而不是仅仅跟随潮流。我认为,许多事务所已经具备了这种先锋性或研究性。虽然是否能将这种先锋性表现得淋漓尽致是另一个问题,但我们在讨论中经常探讨公共性和社会性等问题。我们事务所的名字中包含“plus”,旨在将建筑学与更多新元素结合,推动建筑领域的创新。创造真正的新东西,意味着需要与新的事物结合。只有通过交叉和混合,才能产生真正的创新。
由CPLUS建筑事务所创始合伙人程艳春博士出题的“2023营造大集”题目“内与外”从中国生长且发展出的现代建筑脉络,又能为世界建筑的发展提供什么样的思考,我试图探索并通过实践来对此做出回应。
总结经验的过程,其实也是逐渐看清自我的过程。我曾在日本留学,深感日本建筑师的卓越之处,尤其是他们能够通过现代设计手法讲述日本传统故事,无论是文化还是空间,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我们的设计理念并非仅从现代建筑出发,很多灵感源自传统文化。比如我们常讨论的“内外关系”,就像中国园林一样,内与外同等重要。虽然我们的建筑形式非常现代,但其内核往往源自中国传统的居住文化,通过现代的手法予以呈现。这种对传统与现代的融合,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由CPLUS与Naza design studio合作设计的中国厦门Nashare酒店 © 许晓东
现代建筑在建筑史中只占了很短的时间,如果人类历史有几千年,现代建筑也不过百年左右。而在这之前,建筑如何存在?我在日本和中国的研究室中,接触了很多关于聚落的研究,这让我学到了超越现代建筑的许多内容。聚落建筑没有建筑师的参与,却生动地反映了人与环境、人与人之间的互动。这种原始的表达,往往比现代建筑的许多技巧更具价值。
作为中国建筑师,我也时常会思考在中国的建筑师如何为世界现代建筑的展脉络做出贡献。虽然这个问题宏大,但中国的多样性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可能性。中国有着巨大的地域差异,但其文化核心,例如中国人强调的天地人关系,是一致的。无论建筑形式如何变化,这种文化精神内核依然不变。因此,我一直在思考,人类的成长往往经历模仿和再创造的过程。能否在此基础上,超越现代建筑所传授的知识,从头开始,将现代性更自然地融入创作与生产的过程,而不是盲目追求现代形式。现代性或许只是一种手段,而非终极目标。
我们一个重要的设计理念就是“精确性”。在设计过程中,我们不仅仅是在创造,也是在不断精简设计。我们不为了设计而设计,而是消除不必要的元素。类似于在聚落中,村民的建筑行为都是基于实际生活需求,没有过多的装饰。这种精确和简洁正是我们所追求的。设计的本质不是为了炫耀形式,而是为了解决实际问题,超越设计本身。正是这些理念和经历,塑造了我如今的设计方向,我更加倾向于做那些富有内在智慧的作品,探索看不见的、更加深刻的设计价值。
我认为中国的聚落形式极其丰富多样,像窑洞、四合院、依山而建的古崖居、干栏式建筑等,风格各异,令人赞叹。中国的聚落展现出极大的多样性,但每一种聚落背后都传递着明确的价值观,尤其是我们常提到的天地人之间的关系。因此,我们在展览的第一章选择从聚落开始,因为在经历了多年的学习和十年的事务所实践后,我愈加认识到建筑的根源何在,这个问题对于理解建筑的本质尤为重要。KALHA酒店·“沃里屯”村落更新,河北张家口 © 刘晶人类日常生活的建筑其实存在于无数的聚落中。聚落的形成过程,不仅与地理条件、人际关系相关,还受到风水等文化因素的影响,如何利用材料和地形优势、避开劣势,都是建筑师在日常工作中经常面对的问题。然而,今天的乡村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聚落。聚落在相对封闭的空间和时间中才能保持其独立性,而如今的乡村与城市紧密相连,无法再孤立存在。因此,当前乡村的建筑风貌问题,在某些情况下已经变得不再像以前那么重要,因为许多村庄已经无人居住,甚至建筑本身也破败不堪,这使得对传统建筑的复原或保护成为一个伪命题。KALHA酒店·“沃里屯”村落更新,河北张家口 © 刘晶更重要的是,传统聚落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何在现代村落中重新构建。我们在设计新建筑时,考虑的并不仅仅是单体建筑本身,而是如何将其融入新的社区环境中。如果未来周边的建筑都按照类似的思路重新建造,新的村落将呈现怎样的面貌?例如,在设计沃里屯村落时,我们制定了一个框架,但没有完成所有建筑的细节设计。建筑师擅长构建大的空间结构,而未来的居民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自由改造房屋,改变院落布局,实现空间的自然生长。
这与城市中的具体建筑有很大不同。城市建筑往往有明确的功能需求,而我们设计村落时,更关注的是创造一个能容纳共同生活理想的物理空间。就像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住在一起,彼此分享音乐、设计或读书的兴趣。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邻居与自己气味相投,而不是关上门后面对一个令人不快的环境。因此,在设计村落建筑时,我们不是仅仅关注建筑本身,而是从更广泛的角度思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人与环境的互动。这种虚构式的思维方式,帮助我们重新设想未来村落的形态。
懒坝美术馆实际上是我们第一个美术馆的建筑项目,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难得。我还记得第一次到现场时,发现植被已经被砍伐得十分稀疏,这让我感到非常惊讶。因为在我的想象中,大地艺术节的场地应该是原始森林般自然的环境。我立刻向业主提出了要求,希望停止对场地的平整,保留现场的自然状态。我希望在这种原生态的环境中设计建筑。
场地位于山坡上,建筑从上下不同的角度都能被看到。鉴于大地艺术与自然的紧密联系,如何让这座3000平方米的建筑在场地中呈现出恰到好处的比例,成为我们首先考虑的问题。我们对建筑的大小进行了多次推敲,包括院落和建筑本身的宽度。大地艺术强调与自然的融合,因此我决定设计一个内院,计划将来放置大型的艺术装置。当时曾邀请草间弥生来展出她的南瓜雕塑。内院虽然是经过设计的人工化空间,与外部荒野形成了对比,建筑则位于内外之间,既可以看到内院的景象,也能观望外界。通过建筑的洞口和二层的玻璃幕墙,内外空间得以贯通,建筑仿佛透明地存在于这两者之间。这是我们在设计中对内外关系的一种表达。最初的设计思路就是通过内院与外部空间的联系,形成内外一体的空间关系。二层展览区依靠自然光照明,天黑时展览自然结束;一层则由墙体支撑,使得从山坡上看,建筑如同漂浮在空中,隐于环境之中。而从更高处俯瞰,建筑就像大地上的一个装置艺术品,内外关系自然而然地成为大地艺术的建筑特色。这个项目是通过一种原始、东方的思维来设计的现代建筑。虽然它可以是方块或是多个体量的组合,但最核心的理念是如何通过空间设计传达内外之间的联系。我们通过一个简单的椭圆形划定了建筑的边界,让内外空间相互交融。这种设计思路与四合院和中国园林的理念相似,当你打开大门,内外空间可以相互贯通。武隆·懒坝美术馆,重庆 © Gao Tianxia
园林中的“外”有很多层次,围墙可以阻挡外界的喧嚣,墙外则是远山,更远的自然景观。建筑中存在近景、中景和远景,有时甚至会有盆景、微缩的自然景观。建筑中的器物、桌椅的纹饰也是自然的象征,构成了一个庞大的系统。我们并没有试图复制传统建筑的形式,而是用现代方式表达传统空间的智慧和哲学观,这是我们工作中的一大探索。如何在现代设计中保留传统的空间特性,是我们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我们在创造一种‘第二自然风景’,通过建筑重新诠释人与自然的关系。
建筑本身就是一种风景,而城市则是人工化的自然风景。建筑来源于自然,最终又回归自然,因此可以看作是“第二自然”。在优美的自然环境中,建筑与自然风景之间需要保持一种平衡,首先应确保不破坏原有的风景。而如果建筑能够融入风景,成为其中的一部分,那将是最理想的状态。
“漂浮的岛屿”餐厅,重庆 © Gao Tianxia
我们在设计建筑时,首先会从尺度上进行考虑,结合地形,力求建筑无论是隐于环境,还是成为地形的一部分,都能与风景和谐共存。例如,我们设计的迷山艺术中心背靠村落,当村民眺望山景时,建筑是完全隐蔽的,因为它与山坡融为一体。而站在建筑内部向外看,却能欣赏到喀斯特地貌的壮丽景观。建筑仿佛隐藏在山洞中,实际上也成为了一个人工化的山洞。它有大量的灰空间,适应了阳朔一年中大半时间的雨季,使得雨水能够自然地穿过建筑,仿佛置身于真正的山体之中。同时,建筑的通风设计也与自然洞穴相似,大部分空间是开放的灰空间,室内面积相对较少,就像阳朔常见的天然山洞。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在创造一种“第二自然风景”,通过建筑重新诠释人与自然的关系。
材料在设计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它必须与具体的空间场合相匹配。例如,在崖餐厅的设计中,我们采用了夯土墙,与北京建筑大学的土上工作室合作完成。夯土材料引起了我的兴趣,之前曾尝试过多次合作,但未能实现,这次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合作的机会。这项材料的应用面临挑战,因为这是世界上第一个采用薄壁夯土的项目,之前没有类似的实例。由于环境限制,我们将邻近围墙作为模板,用于夯土施工。为了节省空间,我们选择了薄壁夯土,将模板拆除后重新利用围墙。这种设计不仅减少了墙体的占地面积,还巧妙地结合了枣树的光影效果,让人就餐时能够感受到自然光线的变化。很多顾客对夯土的亲近感表达了喜爱,认为与土的自然材料有着深厚的情感联系。这种感觉与塑料或化工材料所带来的疏离感形成了鲜明对比。因此,选择夯土材料在餐厅设计中显得尤为自然和合理。此外,母亲住宅的砖材选择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们希望建筑在村子中呈现出温馨的感觉,尽管它的形式对村民心理可能产生冲击。我们选用了陶土砖,因为其性价比高且价格便宜。一些人询问为何砖是竖着铺设而非横着,我们的解释是,建筑结构并非砖本身,因此我们希望砖材更多地作为装饰。砖的竖排方式配合不同的砂浆颜色,旨在回应我们对温馨氛围的追求。在拍照时,还有邻居在旁边评论砖贴得非常不专业,虽然他自己从事瓷砖工作多年,但从未见过如此铺设方式。
对于材料的使用,我们注重根据场合和设计初衷进行选择,并经过几次加工赋予其新的表达形式。例如,在泰康母体装置中,我们选择了光滑的材料表面。初期方案中,结构师提出了带有纹理的选项,但我们希望避免具象的设计,例如西瓜或篮球等形状,追求一种更抽象的表现。最终,我们选择了一个没有纹理的光滑表面,以呈现未来感和原始感。这些设计选择反映了我们对材料的理解和处理,关注的是材料是否适合特定场合,而不是仅仅追求材料的独特性。
“母体——TA们的共享客厅”:泰康美术馆空间装置 ©朱雨蒙 / CPLUS希望中国的小区能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住宅系统,创造出完全不同的城市形态。
在我开设事务所的十年过程中,我遇到过许多条件优越的业主,他们常常表达出一种愿望:希望在中国拥有一座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这里的“真正属于自己”意味着从内部到外部都可以根据个人的喜好、生活方式和审美要求进行重新设计,从一个空地开始。然而,许多业主即使住在别墅区,也会面临诸多限制,例如外立面的改动受到限制,整体格局基本固定。而在小区中,外立面更是与个人的关系较小,更多的是关注内部空间。因此,我在思考如何在不改变现有中国政策和法规的情况下,让更多普通人有机会住进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这一问题其实在我上学时就开始思考。我记得在研究生期间,曾在清华大学听过一个讲座,由日本的大林组主创建筑师讲述他们的住宅公寓生产方式。那次讲座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看到视频中,五个人能够在短时间内建造一个几十层的公寓。这种方式类似于在宜家购买家具后进行拼装,预制梁的安装可以通过扫描二维码进行远程计算机控制,几乎没有现场监理的需求。讲座后,一位建筑师提问关于防水的问题,建筑师微笑着回答说90年代他们就已经不再需要考虑防水问题了。这也是我希望留学并考察国际先进住宅生产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博士期间,我继续研究住宅的不同形式和系统,思考中国城市住宅是否可以有新的可能性。尽管许多建筑师已经提出了类似的设想,如园林式城市,但城市仍然需要具备密度、效率和城市特有的特点。因此,我在博士期间的毕业设计中,将这些研究整合成一个新的方案。疫情的发生刚好让我有时间把它整理出来。我们选择办公室旁边小区的一栋住宅楼作为研究对象,分析其容积率和居民数量,结果发现重新设计后的住户数量不仅未减少,反而有所增加,并产生了新的街道。房屋可以在工厂预制并现场装配,如果搬家时,可以轻松搬到新的空间。这种系统重视提供城市空间的自由,而非单一的房产拥有权。即使不建房子,这个系统也可以转变为景观或园林,实现空间的灵活性。技术上,我认为这个系统完全可行,但需要从头开始设计土地开发和住宅生产的大系统。这也是我希望挑战的方向之一。之前有一次采访,被问到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时,我说希望中国的小区能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住宅系统,创造出完全不同的城市形态。
通过我们过去十年的工作,我对建筑的价值观有了一些更明确的认识。我认为建筑应该能够创造更好的联系,这是我们工作背后的哲学观和价值观。我们一直在说,理性是先导,感性是归宿。最终的结果并不仅仅体现在设计本身,而是涉及看不见的人与环境之间的关系。建筑只是一个载体,只有创造了这种联系,才能产生新的东西,否则传统建筑设计的吸引力将逐渐减小。建筑不仅要满足功能和审美需求,这些都是会变化的;其意义还在于更深远的层面。就近期而言,我们面临的首要任务是如何更好的生存,这也是许多年轻事务所共同面对的困境,尤其是在疫情和当前经济环境的影响下。这不仅是中国建筑师的问题,也是全球建筑师面临的挑战。尽管如此,我们也应关注更长远的目标。即便是一个小项目或小设计,也可能有机会挑战不同的领域。我们并没有特定的规划,比如一定要做大做强,但我们希望沿着这个方向前行。如果有机会接触到更特别的项目,并能够将我们的想法传达出去,同时为社会和他人提供设计价值,那将是作为建筑师的幸福之事。
理性是先导,感性是归宿。将我们的想法传达出去,同时为社会和他人提供设计价值,那将是作为建筑师的幸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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