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
从《世说新语》与《晋书》对东晋
道佛二教的不同书写论曲笔
戴丽琴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
【原刊于《史学史研究》2008年第4期】
摘 要:
《晋书》与《世说新语》是研究东晋历史的重要历史文献。东晋道佛二教并盛,而《晋书》与《世说新语》各有侧重。《世说新语》崇佛抑道,《晋书》崇道抑佛,其直接原因在于其书写者心目中二教有优劣之分。其淡化或湮没的一方,可以命名为“第二教”。这是另一种“曲笔”。这种现象存在的深层背景在于传统书写中独立的史料意识的缺失,而独立的史料意识是中国古代史学向现代转型的首重之事。正视第二教缺席的现象,也能给历史研究诸多有益的启示。
关键词:
第二教;史料;曲笔;佛教;道教;《世说新语》;《晋书》
《晋书》与《世说新语》是研究东晋历史的重要历史文献。东晋在中国宗教史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历史时期,也是《世说新语》和《晋书》共同的书写对象。《晋书》是书写西晋、东晋历史的正史,《世说新语》多载史实,其历史书写自汉末到东晋。《晋书》自书“唐太宗文皇帝御撰”(《提要》云“唐房乔等奉敕撰”),《世说新语》则由《隋志》载“宋临川王刘义庆撰”。编撰者皆非东晋时人,然政治地位皆极显要,而且刘宋与李唐皆是宗教气息浓郁的时代。从宗教意识形态来观照二书,不但可行而且必要。
阅读《世说新语》,可以发现东晋僧人活动频繁,与许多皇室成员、士族成员交往密切;阅读《晋书》,可以发现东晋道教势力盛行,许多皇室成员、士族成员崇信仙道。《世说新语》崇佛抑道,《晋书》崇道抑佛,二者宗教倾向形成鲜明对比。同样的一个东晋,在两部历史文献中呈现出了不一样的宗教历史图画。下面我们从宗教徒和俗世崇教名流两方面加以比较,以便更清晰地了解这一点。
首先来看宗教徒的活动的有关记载。先说道教徒。《晋书》中提到的道教徒有郭璞、葛洪、阴君、鲍靓、扈谦、许迈等,其中有传记者为郭璞、葛洪、鲍靓、许迈。《世说新语》之中,除郭璞之外其余几位全都姓名不具。
再说佛教徒。《世说新语》僧人面孔是十分鲜活的,共二十位;于法开、支愍度、支遁、佛图澄、竺道壹、竺道潜、竺法汰、竺僧愆、法罔道人、帛尸黎密、高丽道人、康法畅、康僧渊、道标道人、僧伽提婆、僧意、释道安、释慧远、释昙翼、道曜。当时活跃于皇室和名士之中的高僧,大都可见。般若学之六家七宗之代表人,除缘会宗之于道邃,其余均可见之。尤其支遁(道林)四五十条,成为研究支遁的重要文献,也是《高僧传·支遁传》的重要来源。在《晋书》之中只有一个僧人立了传记,即卷九十五《艺术传》中的《佛图澄传》。因此,陈垣指出:“支道林在当时最负高名,《世说》中凡四五十见,应入《晋书·隐逸传》,然《晋书》遗之”,“《世说新语》为说部最通行之书,其中关涉晋僧几二十人,此二十人中,见于《晋书·艺术传》者仅佛图澄一人,然十之九皆见《高僧传》。”此话正揭示了《世说新语》浓郁的佛教色彩,也点明了《晋书》的抑佛倾向。现将《世说新语》和《晋书》中关于东晋时期道教徒和佛教徒的记载情况以表格列出,以便比较。
在东晋时期,作为本土宗教的道教十分盛行,而佛教在这一时期也十分活跃。道教在东晋时期,在中下层社会人士中拥有为数众多的信徒,并渗入到上层知识分子群,在上层门阀士族中迅速扩展。佛教的昌盛,始于西晋初至东晋初名僧与名士的交流,而壮盛于东晋中叶,至刘宋以下而势凌儒、道。任继愈主编的《中国道教史》说:“陈寅恪先生《天师道与滨海地域的关系》一文首先指出:东晋南北朝的许多门阀士族都是信奉五斗米道的世家。据我们初步统计,当时北方的大士族如清河崖氏、范阳卢氏、冯翊寇氏、京兆韦氏、天水尹氏,南方侨姓大士族琅琊王氏、高平郗氏、颍川庾氏、陈郡殷氏、阳夏谢氏、泰山羊氏、谯国桓氏、汝南周氏、晋王室司马氏,次等士族如琅琊孙氏、长乐冯氏,吴姓士族丹阳葛氏、许氏、陶氏、吴兴沈氏、晋陵华氏、会稽孔氏、钱唐杜氏、吴郡顾氏、陆氏、张氏、孙氏(孙吴后裔)等等,这些家族中都有人信奉道教。实际可能还不止于此。这样多的门阀士族信道,表明五斗米道在东晋以后向上层传播取得了很大成功。”而这些奉道的门阀士族之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不少奉佛的东晋大士族,如晋王室司马氏、琅琊王氏、高平郗氏、陈郡殷氏、阳夏谢氏、谯国桓氏、汝南周氏等。然而这些真实的社会状况与时代特点在《世说新语》和《晋书》中却有不同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