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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的伟大,是刘备、孙权、诸葛亮的总和

史事挖掘机  · 公众号  · 历史  · 2017-05-17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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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宗世林,魏武同时,而甚薄其为人,不与之交。及魏武作司空,总朝政,从容问宗曰:“可以交未?”答曰:“松柏之志犹存。”世林既以忤旨见疏,位不配德。文帝兄弟每造其门,皆独拜床下。其见礼如此。

现在我们终于敢承认:曹操是三国时代最伟大的人物了。


这种伟大超越了刘备、孙权、诸葛亮加在一起,于政治、于军事、于文学,所谓“建安风骨”,孟德一人之风骨而已。


其实,对于曹操的魅力,很多时候人们不是不敢承认,而是以前没有诚实地发现。当有一天,我们终于感知到他的生命更具光芒时,就到了把应有的荣誉还给他的时候了。当然,也不怨后人,因为在曹操生活的年代,主流的视野看他就是别扭。



在门阀士族勃兴的东汉末年,出身对曹操来说是非常不利的。他是位专权宦官的养子的儿子,加上狡诈的性格,故而再有雄韬伟略,也为当时的士林不齿。此外,还有个原因:东汉后期到魏晋时代,在名士社交网络中,讲求仪容、气质与风神,而曹操身材矮小,缺少玉树临风的姿容,在名士们的眼中实在难上台面。


曹操,字孟德,他出生那一年,是东汉桓帝永寿元年,公元155年。


这一年春天,当权的宦官像往常一样明码标价地卖官,有清流大臣反抗,但没几下就被按住了,整个朝廷乌烟瘴气。在京城洛阳附近的豫州和稍远的冀州,都发生了饥荒。夏天时,一个叫张奂的边陲大将以孤旅击破南匈奴。在国境线上,汉家的威望似乎还在。北匈奴则被东胡的一支鲜卑人降服,另一支乌桓人则还沉浸在游猎的天地里,日后他们将成为曹操在北方的主要敌人。这一年,身在四川绵阳的道教创始人张道陵告诉弟子们,他已经一百二十二岁了。可尊敬的天师,此刻你的手正指向何方?东汉的民众翘首企盼人生的出路,但张天师凄迷的眼神似乎告诉大家:帝国大厦将倾,一切都无可挽回,一场绵延几百年的大风雨就要来了。


在沛国的谯县,也就是现在安徽亳州,小字阿瞒的孟德出生在一个复姓夏侯的家庭。不过,此时这个家庭的男主人夏侯嵩已改名曹嵩。在此之前,他辗转成为朝廷当权宦官之一曹腾的养子。在灵帝时,曹嵩已官至太尉,封费亭侯,非常显贵。因此,曹操出身并不微寒,只是由于父亲与宦官有着说不清的关系,导致他后来被士人轻蔑并抓住把柄不放。


对自己的家族,曹操做丞相后一直讳莫如深。这当然可以理解。在东汉末年,宦官的名声实在太糟。他们不仅专政,玩弄皇帝于股掌之上,而且还像前面说的那样,公然受贿卖官,陷害清流大臣,先后制造两次“党锢之祸”,禁止当朝名士的亲朋学生为官,这也是汉末士人集体转向进而归隐山林的一个重要原因。


东汉的大厦,真的开始倾倒了。

于是,有人跳出来大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在曹操虚岁三十的时候,公元184年,灵帝中平元年,帝国的民众在几位张姓带头人的率领下,打着张天师“五斗米教”的旗号,造反了。这一年,在洛阳的朝廷几经起伏又曾回乡闲居一段时间的曹操,被拜为骑都尉,开始参与对黄巾军的镇压,锋芒初露,取得了不凡的战绩。


汉末的很多人物都具有镇压黄巾军的背景,包括那位刘皇叔。


黄巾之火渐渐熄灭,灵帝也死去了。新皇帝继位,一个叫何进的外戚,要趁机诛灭专权的宦官。奇异的是,东汉每一次大臣与宦官的对决,最后几乎都以宦官的胜利而告终。这个王朝的宦官的神经太强大了。何进被袭杀而死。其后大臣袁绍再谋宦官,这一次成功了。洛阳的宦官基本被杀绝,但混乱的帝都也迎来了凉州暴躁的军阀董卓,此人最大的爱好是直接溜达到皇宫睡皇帝的女人。


天下真的乱了。


袁绍和曹操都逃离洛阳,后者到重镇陈留后起兵,号召天下群雄齐讨董卓,袁绍被推为盟主,伟大的三国时代正式拉开大幕。


曹操在随后歼灭黄巾余部的作战中,得到了强大的青州兵。公元196年,汉献帝建安元年,曹操迎天子于许昌,自封为丞相,他的时代到来了。


官渡一战,袁绍令他那四世三公的光荣家族蒙羞了。


几年下来,大家发现,整个中原已经是曹操一个人的舞台了。



当年的阿瞒坐大了,他的身世也为更多人所关心:曹丞相到底姓不姓曹?他跟夏侯渊和夏侯惇有什么关系?有一次,许昌的使者访问东吴,孙权在接见后,私下问了这样的问题。虽然《三国志》的作者陈寿去曹操时代很近,但他在“武帝纪”中谈及曹家时,也只是用一句“莫能审其本末”了事。


当年袁绍诛杀宦官,曹操也参与其谋,曾有清流大臣质问曹操:“阿瞒啊,你本是宦官养子之后,有什么资格参加我们这样高尚而伟大的行动?”


曹操徐徐道:“干君何事?”


你管得着吗?确实,面对这样的质问,曹丞相没有更好的回答,因为一切解释都是枉然。相信那一刻,未来的丞相几乎热泪盈眶。


随便吧。


很长一段时间,曹操大约就是这样想的,从这个角度看,他的崛起其实挺悲怆的。他要把旧天下砸翻给那些轻蔑他的人看。


不过,他还是失算了。


早年的时候,河南南阳有宗世林,当世之名士,瞧不起曹操的出身与为人,不愿与其交往。后来,曹操为丞相,问他:“现在我们可以做朋友了吧?!”


世林答:“松柏之志,犹存我心。”


还是不行。


望着宗世林的背影,曹操觉得他的世界空空荡荡,苦笑了一下:有那么难吗?


幸好,这个时候,有个人用一句话安慰了他。


这个人就是许劭许子将。


有一天,许劭睡醒了,顺嘴说了这样一句话:“曹孟德?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一时间,天下人都以“奸雄”称之。


消息传到许昌,曹操放声大笑,他很喜欢这个评价:“许子将,终是了解我一点的!”


但曹操终是激愤的。


在无法排解的时候,他就写诗。


在两汉时代,文人或者说士人除注释和解读儒家典籍外,就是写那些华丽空洞的大赋。是曹操,以一人之力扭转了这种文风。


写吧。


把自己的人生感受与情怀写成诗篇,多好的一件事。


在公元3世纪的天空下,戎马征战的神一般的人物和政治的霸主,同时是文坛的领袖。更多的时候,人们只愿意谈到曹操诗篇里的慷慨悲凉,而忽略了他伤感无助的一面。从这个角度说,曹孟德是孤独的。他用孤独沉郁的诗篇雕刻着铜雀台上的时光。那时光,在歌妓柔软的腰肢间一闪,于是孟德的白发又多了一根。

孟德已年过半百。


对现在的人来说这还算是中年,但对古人来讲已是人生暮景。


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曹操取得官渡之战胜利后的第七年,他再次远征。此时袁绍在河北的残余势力已基本被消灭。这前后,曹操剪除和降服了袁术、吕布、张绣等人,整个中原已为其所控。


南下成了他最大的欲望。


就在这时,年轻的郭嘉走上来,说:“主公,荆州刘表不足惧,至于刘备与孙权,早晚是要打的,但不是现在。辽地之乌桓,本为东胡之后,于今尤为强盛,且袁绍之子已逃到那里,两相勾结,在辽西辽东攻城掠地,百姓为之流离。无论从降服异族,还是从斩袁氏之根,以及拯救黎民,乃至于安定后方的角度看,都必须先征乌桓,再图荆襄。”


曹操转身,看着来自颍川的首席奇士,说:“奉孝啊,你一说话,我都没办法反驳你。”


就这样,曹操在五十二岁这年夏天,亲率大军北征。


抵达无终即今天津蓟县后,沿海向北的古道因大雨泛滥而被毁,曹操在这种情况下断然改道,带兵翻山越岭,出卢龙塞,开山路五百里,兵临白狼山,一举击溃乌桓主力,进而克其巢穴柳城即今日之辽宁朝阳,并于阵前斩杀了乌桓王蹋顿,降服军民二十余万人,大获全胜。


辽地平定。秋九月,曹操凯旋。


此时沿海之路已可行,从没见过大海的曹操特意走河北昌黎一线,登上附近的碣石山,眺望大海,苍茫如幕。


这是曹孟德第一次看到大海。


面对寥廓的大海,迎着潮湿的海风,人们总会结合自己的人生境遇而遐思万千。曹孟德也不例外。在人生的秋天,他在极目远望时,写下那首淡然而又百味杂陈的《观沧海》:“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登碣石,观沧海,扑面而来的大海的气息,总叫人想哭。


对于曹操来说,观海天之辽阔,感宇宙之无极,想人生之微茫。生命至此,谁能不动情?不过,作为一个现实主义的政治家,曹操在大海面前不可能获得看破红尘的归隐之趣;也不要把《观沧海》简单地视为一个胜利者志得意满的附丽。


相信海边的曹孟德,终有别样的人生感悟。


面对浩瀚起伏的大海,来自许昌的丞相也许会感觉到:事业再庞大,终是过眼云烟。在中年暮色里,获得大海一样的从容自在才最重要,无论是在闲暇的铜雀台上,还是在充满斗争的军政天地。至于天下人每天都在议论的他的出身,又算什么呢?


这,终不是一个问题。


说起来,《观沧海》只是曹操当时写的一组诗的开篇。组诗共有五部分,总题为《步出夏门行》,采用了汉乐府诗的旧题。序章名叫《艳》:“云行雨步,超越九江之皋。临观异同,心意怀游豫,不知当复何从?经过至我碣石,心惆怅我东海。”说的是北征前曹操曾为下江南之事而困扰,后终于选择北征。


《观沧海》后面还有三篇,分别是《冬十月》、《土不同》和《龟虽寿》。这三首写作的时间稍晚于《观沧海》,当为曹操回到冀州时所写。其中《冬十月》歌咏了北方的秋天,有“孟冬十月,北风徘徊。天气肃清,繁霜霏霏”之句。《土不同》则是一首细致观察异地风物的作品;《龟虽寿》更为著名,叹息了人生之易逝。


后来,明朝的文学批评家沈德符在评论这组诗时,说“时露霸气”。与其说霸气是曹操的外相,不如说这外相在大海面前已化作从容的波涛。从某个角度说,四五十岁的人生光阴是最为慌张的。古今没有不同。这种慌张远非青春时代的迷茫,而是人到了一定年龄后看清自我的不愿与不易。


但相信面对大海的曹操,终是看清了自己的,由此获得了人生后半场的从容之道、优雅之姿,所以尽管有一年后的赤壁之败,可没人觉得他真的失败了。再后来,尽管条件已经很成熟,但曹操仍不想废献帝自立,他说过这样一句话:“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


曹操的这种做法,还真不仅仅是为了把帝位留给儿子那么简单,其中必有他最真切与最踏实的生命感悟。或者说,暮年的孟德愈加通透,犹如登上人生的碣石山,视野和视野里的景象都已经不一样了。


海是海,亦非海。


孟德是孟德,但不是人生前半场的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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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后来陈寿在《三国志》中说了这样一段话:“汉末,天下大乱,雄豪并起,而袁绍虎视四州,强盛莫敌。太祖运筹演谋,鞭挞宇内,揽申、商之法术,该韩、白之奇策,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矫情任算,不念旧恶,终能总御皇机,克成洪业者,惟其明略最优也;抑可谓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矣。”


还有超然之境。


这是陈寿忘了说的。


海边的曹孟德,对这一切是担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