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年纪尚轻,心智还未成熟,容易受他人影响的那段时期,父亲曾给过我一句忠告,至今还萦绕在我的心间。
“每当你想要批评什么人的时候,”他对我说,“你要记住,并不是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过你所拥有的优越条件。”
他没有再说什么。我们之间虽然话不多,但总能心意相通,我也明白父亲这句话的弦外之意。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习惯了不对他人妄加评判。这个习惯让许多性格乖戾的人愿意对我敞开心扉,也引得不少惹人厌烦的人来找我倾诉。心术不正的人往往很容易察觉到正常人身上显露出的这种性情,并对之纠缠不休。因此在读大学时,我曾被很不公平地指责为政客,只不过是因为我了解那些神秘而放荡的人心底的忧愁。其实,绝大多数秘密都不是我特意打听来的——每当我在某种无可置疑的迹象中察觉到有人又要开始对我倾吐秘密时,我常常装睡,做出一副心不在焉或不怀好意的轻佻样子。因为年轻人倾吐的秘密,至少他们表达自我的说辞,常常是从别处听来的,而且大多过于压抑,支吾含糊。保留判断力是因为我还怀着无限希望。我现在仍然有些害怕:如果我忘了这条父亲带着优越感教导、我带着优越感反复记忆的忠告——基本的道德观念在人出世的时候就是不平均的,我怕会错过什么。
五年前秋天的一个夜晚,盖茨比和黛西沿着落叶纷纷的街道散步,他们走到一个没有树的地方,人行道上洒满了银白色的月光。他们在这里停下来,面向彼此。那个夜晚很凉爽,正是一年两度的换季时节,空气中充满了一种神秘的兴奋感。家家户户静静亮着的灯仿佛在对着漆黑的夜色燃尽最后一丝光亮,天上的点点繁星仿佛也在匆匆忙忙翻转滚动着。盖茨比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段段的人行道仿佛组成了一架爬梯,延伸到树上某个神秘的地方——他可以爬上去,独自爬上去之后,他就能马上吮吸到生命的乳汁,一口吞下那无与伦比的玉液琼浆。
当黛西白皙的脸颊贴近他时,他心跳加速。他知道若亲吻这个女孩,并把他无法言说的想象融合进她温热的呼吸,他的心思就再也不能和上帝的思想一样任意驰骋了。所以他等待着,再倾听一会儿在星星上敲响的美妙音符。然后他吻了她。她一碰到他的嘴唇,就像一朵鲜花般为他绽放了,于是他那理想的化身也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