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周,用户在Facebook上“赞”过的内容就变成了默认不可见。在此之前,你“赞”过哪些内容是默认全网公开的。
但这可难不倒数据收集者们:科辛斯基始终都会事先征求Facebook用户的同意,但如今很多应用和网络调查都要求访问私密数据,以此作为提供性格测试的条件。(如果你想分析一下自己 “赞”过的内容,可以上科辛斯基的网站,然后将结果与经典OCEAN问卷相对照,比如剑桥心理测定学中心的问卷)。
但他们研究的不光是点赞记录,也不仅限于Facebook:如今,科辛斯基和团队可以仅看一个人在Facebook上发布的照片数(一个很好的外向性指标),就评估出他们的五大性格特质。但即便不在上网,我们其实也在透露各种信息。
举个例子,手机上的运动传感器能暴露出我们的移动速度和位移(与情绪稳定性相关)。科辛斯基说,我们的智能手机本身就是一份庞大的心理问卷,我们在有意无意之间,一直在填写着这份问卷。
更重要的是,反过来也行得通,而且这才是关键:我们既可以从数据中得出一个人的心理风貌,也可以反过来,用这些数据搜寻特定心理风貌的人群:比如所有坐立不安的父亲,所有愤怒的内向者,乃至于所有摇摆不定的政党支持者。
说白了,科辛斯基发明了一种“人肉搜索引擎”。
对他来说,互联网一直都是上天的恩赐。他真正想做的是回馈和分享。既然数据可以复制,何不让所有人都从中受益?这是振奋一整代人的想法,是一个新时代的开端,它超越了物理世界的限制。
但科辛斯基不禁疑惑:若有人滥用他的搜人引擎,用它摆布他人,结果又会怎样?他开始在大部分研究中加入警示语。他警告称:这种方法“可能会对个人福祉、自由乃至生命构成威胁”。但似乎没人理解他的语重心长。
那一阵子,也就是2014年初,心理学系有一位年轻的助理教授名为亚历山大·高根(Aleksandr Kogan)。他找到科辛斯基,说有一家公司对科辛斯基的分析方法感兴趣,并想访问MyPersonality的数据库,让他代为询问。但受到保密协议的约束,高根不能透露这些数据的用途。
起初,科辛斯基和团队考虑接受邀约,因为这样一来,中心就能获得一大笔钱,但随后,他犹豫了。
最后,科辛斯基回忆说,高根披露了这家公司的名字:SCL,全程战略传播实验室。该公司的网站上写着:“我们是首屈一指的竞选管理机构”。SCL基于心理学建模,提供市场营销服务,核心焦点之一:影响大选。影响大选?科辛斯基惴惴不安起来,他继续翻看网页——这究竟是家什么机构?这些人都在谋划些什么?
当时的科辛斯基并不知道,SCL是一群公司的母公司。至于SCL和旗下众多分支的老板是谁,人们并不清楚,因为企业结构错综复杂,跟英国公司注册局、巴拿马文件和在特拉华州注册的公司名册类似。
SCL的一些子公司曾涉足乌克兰和尼日利亚等国的大选,帮助尼泊尔君主打击反政府组织,有的则帮北约影响过东欧和阿富汗居民。2013年,SCL分拆出一家新公司,涉足美国大选,这家公司就是Cambridge Analytica。
科辛斯基那时候对此一无所知,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事情开始让人反感。”他回忆说。经过进一步的调查,他发现,亚历山大·高根秘密注册了一家公司,与SCL做生意。
有赖于2015年12月英国《卫报》的一篇报道,以及《杂志》期刊拿到的公司内部文件,事情才渐渐浮出水面:SCL从高根那里了解到了科辛斯基的研究方法。
科辛斯基开始怀疑,高根的公司可能抄袭了他基于Facebook点赞记录的五大性格特质测量工具,并将其卖给了这家影响大选的公司。科辛斯基立刻与高根断绝联系,并向中心主任汇报情况。这在大学内部激起了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
最后,亚历山大·高根后迁居新加坡,在那里成家,并改姓斯派克特(Dr. Spectre,直译为“幽灵博士”)。米哈尔·科辛斯基则读完博士,接受了斯坦福大学的工作邀约,移居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