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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吕克·南希再议疫情 | 欧罗万象·新冠专题

欧罗万象EuroScope  · 公众号  ·  · 2020-04-01 07:38

正文



本文系欧罗万象原创,如需转载,请联系我们。




翻译 / 杜卿



“新冠专题”是欧罗万象为帮助中文受众全面、深入地理解欧洲疫情而新推出的译介项目。


让-吕克·南希(Jean-Luc Nancy),法国著名哲学家,曾在斯特拉斯堡大学长期执教,深受德里达影响,其研究涉及身体、性、艺术、政治、文学等多个领域。著有《无用的共通体》、《身体》、《变异的思想》、《肖像画的凝视》等,且与其最亲密的朋友菲利普·拉库-拉巴尔特(Philippe Lacoue-Labarthe)合著《文学的绝对》等。


此次新冠疫情发生后,南希与他的好友、意大利哲学家阿甘本就生命政治问题展开了笔战(详见公共号务虚WUXU与乌尔姆之夜翻译的文章: [四十日谈] 无端的紧急情况让意大利陷入例外状态 [四十日谈] 让-吕克·南希回应阿甘本:病毒性例外 [四十日谈] 阿甘本:瘟疫、邻人与赤裸生命 让-吕克·南希:共通病毒 | 乌尔姆×疫病时期的哲学 阿甘本再论疫情 |  乌尔姆×疫病时期的哲学 )。本篇采访中,南希继续谈及生命政治问题,也对身体与禁闭之间的关系等其他问题发表了看法。


原文标题:Jean-Luc Nancy : "La pandémie reproduit les écarts et les clivages sociaux"

https://www.marianne.net/culture/jean-luc-nancy-la-pandemie-reproduit-les-ecarts-et-les-clivages-sociaux


法国Marianne网站,3月28日

记者:Nicolas Dutent

原文版权归法国Marianne杂志所有


触觉是您讨论过的诸多哲学课题之一。在这个时期,我们尽管可以想象与他者的触碰,在现实中却几乎不可能这么做了,哲学家该如何回应这个问题?我们的迟钝是否部分来自于触觉的丧失?


我不这么觉得。首先,我们可能在某个方面变得迟钝,但在许多别的方面,我们被激发、被调动,变得振奋和警觉。无论怎样,这都不是触觉的问题,因为,接触如病毒般蔓延开来:短信、电话、提议、创造……从我楼里的邻居到我的朋友,或是到最遥远的国家里的陌生人,接触四处漫溢……就像在蜂巢里一样躁动。


确实,有某种丧失,但丧失时,从我们身上被剥夺之物的特质会显示出来。我们没法互相碰触,但我们更多也更好地触碰到了“分离”(séparation)。当然,仅仅禁止握手一事,就让人更明白了握手的含义。握一只手,即是说我们不能把它捏碎,也不能戴上手套去碰触它。这里就藏着一整套思想了。


您在不同的著作中都总结到,身体是“人弃之而去的地方”(c'est où on lâche pied)。身体是存在的场所,也被称作开放的空间。那么,闭门不出该不该被体验成一种危险 ?


接着上个回答说:“分离”始终不只是我们触碰的对象,也是我们触碰的方式。触碰,指的是形成最近的距离,而不是取消距离。为闭门不出感到不安,这当然是很自然的反应,我们当然想找回与他人的接触和他人的在场(présences)。但另一个人的在场并不只是“他离我不到一米”这个简单的情境!本质上,在场是在一次靠近、一次来临中给出自身的。这是一种运动、一种面前或近旁之存在(être-devant ou auprès)(« praes-entia ») (译者注:“在场”的拉丁文praesentia可拆成praes[前]与entia[存在]两部分)


显然,疾病再度凸显了不平等的社会分配。


与此同时,是的,全国禁足突显出了社会差异。如果你住在一个几千人只有一家超市或杂货店的小区里,那么,比起住在附近街道就有小型超市或社区便利店——更别提面包房了——的地方的人,你的出行或购物会困难、繁琐得多。如果你是一个住在宽敞公寓里的6岁小孩或15岁青少年,你和住在廉租房里的同龄人的处境又是大相径庭的。根据街区、学校、教师资源和电子设备的不同,你可能上到井井有条的网课,可能什么都没有。还有其他许多的例子。


也就是说,大流行病复制了社会、经济和国族的区隔和差距。禁足已经习惯宅家生活的人民——让我们留在这个话题上——,抑或禁足习惯出门、习惯在街上、市场、广场、咖啡店三三两两打发时间的人民,这两者有着不同的意义。


我们对死亡和疾病有了仓促惊恐的、来之过早的体验。普鲁斯特在《盖尔芒特家那边》(Le Côté de Guermantes)里写道:“向身体讨饶,就是对着一只章鱼说话,对它来说,我们的言语不比水声更有意义”。哲学想要教会我们“学会死亡”。但西方真的为这样的学习做好准备了吗?


是的,大流行病让一种被遗忘的死亡喷薄而出:它不是已知疾病造成的死亡,也不是事故或谋杀造成的死亡。它是四处逡巡、可能让所有保护措施失效的死亡。我们离战争、长久的游击战、饥荒、核灾害等等还很远,但离一种死亡对我们的不断纠缠(hantise)——取这个词最初的本义——很近,这是一种长久以来我们已不再熟悉的死亡。不过,它已经靠着不同病毒的入侵逼近我们了——尤其是艾滋病毒,以及动物瘟疫。总而言之,死亡曾经似乎离我们远去,但近期它又夺回了权力,因无限续命的梦想而激起的一场滑稽争执也见证了这一点。


疾病不再是它惯常的样子,不再是个体苦难和私人体验。当疾病成了所有人的事务,成了社会的紧急事态时,又会发生什么?它会变成政治事件吗?


我偏向用“社会”一词,因为如今人们把“政治”一词用在各种事情上……疾病是也总是属于社会范畴,甚至它完完全全属于社会范畴:它需要他人的帮助,它用各种方式让他人参与进来,它影响我们的能力和关系——尤其是,在超科技文化(culture hypertechnique)的背景中,它可以调动工业、科研、政府部门等等。正因如此,人们可以用“生命政治”一词把一些肆意糟践生命的政体钉上耻辱柱,但它却是个空洞的词汇。


所有的社会都至少管理着健康、出生率和食品中的某些部分——当然,这取决于各自的知识水平和生活模式。15世纪,国家不会关心农民的健康,但如果饥荒或瘟疫出现,国家还是会介入。20世纪,我们必须强制注射许多疫苗,否则,一些疾病会变成社会经济灾难。“生命政治”不比“观念政治”(noopolitique)更存在于世——虽然所有的政体都用某种方式管理着健康和知识……


在这个问题上,最关键的,是人们对于医疗可以期待什么,医学可以拥有什么样的可能性。当平均寿命只有50岁时,人们的期待会与平均寿命达到75岁时不同……当神经官能症还没被命名时,它并不会被包含在医学治疗中……当没人知道什么是分子时,我们就不会拥有医药产业。而这每一个例子——还有成千上万个其他例子——都打开了一整个技术、经济关系与象征价值的宇宙……


们又谈起了身体与技术的关系。您曾做了心脏移植手术,您在体内亲身感受到了这两者带来的混乱。近日,您重申了与您的朋友、意大利哲学家吉奥乔·阿甘本(Giorgio Agamben)在这一问题上的分歧。这些分歧是怎么产生的?


阿甘本在这个问题上的原则是:我们不需为健康担心,这只是一种平凡无价值的忧虑。如果我们至少能知道有什么替代方案的话,我是会赞同他的。但他没有提出任何替代方案,我也没有。人总是希望活下去,也总是参照现有的状况。确实,如果我们拿幸福美满的永生来诱惑一个人,他也会产生相应的欲望。


事实上,阿甘本站在了一个反向革命的位置上:社会主义革命最后变成了科技-资本主义霸权,那我们就放弃整个可怖的现代世界,在精神上扭头而去。但“扭头而去”是什么意思?或者依他的意思,称之为“去活化”(désactiver)或“废黜”(destituer)?我们唯一能说的是:这不过是些词语罢了。


板上钉钉且显而易见的一点是,我们将迎来文明的动荡期。但我们不能任人以为我们已经提前掌握了秘密!人们还想要活下去,这在目前是合理的。我们还可以为一个动机而死:医生与护士们已经这么做了。他们的动机,是我们的生命……


自从革命英雄主义消失,徒留狂热的英雄主义后,现代英雄主义的问题已经被提出很久了……或许,我们已经不能再用英雄主义的方式思考问题了,也同样不能用“去活化”的方式思考——就像我们不能在技术-资本主义中继续前行一样。但至少我们可以保持清醒、维持警觉,换句意大利古语说,就是à l’erta:在高处警戒。


您的禁足期是怎么过的?


没什么特别的要说。我的生活不太受影响,因为我的年纪和身体状况就已经让我过着克制的生活,如果不是让我彻底不出门的话。幸运的是,我的妻子可以出门购物。但信息的病毒——您也是它的一位代理人,亲爱的朋友——占据了我太多时间。我害怕它让我们说太多话!

但这或许是件好事,因为我们被迫变得慎重起来。人们已经听到有关病毒和流行病的一切,软件系统和算法、所有的课程、圣经或吠陀经把一切都灌到我们的脑袋里,有时不免夸张歪曲。这里有人揭露一个阴谋,那里有人指责全球化;这里有人嫌弃我们胆小怕死,那里有人宣称人本主义必须强势归来;这里有人相信资本主义彻底完蛋了,那里有人觉得资本主义会卷土重来。这里有人揭露某个政府的恶行,那里有人指责一帮不负责任的人。生命政治,或者叫地缘政治、病毒政治、新冠政治……这可怜的概念,至少,我们快要把它无比贫乏的潜在价值挖掘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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