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朴永秀工作室。
李正熙第一次见到朴永秀，是2019年6月的一天。他来到朴永秀在麻浦区的工作室，这里是一座商住一体的Loft，朴永秀留着中长发，刘海颓唐地遮住了半个脸颊，他戴着金边眼镜，椭圆形镜框下的瞳仁似乎看不见光亮和波澜。
这很符合李正熙心目中的灵媒形象。
“朴先生你好。我是李正熙。”李正熙略微一欠身。
“ 李先生好。”朴永秀头也不抬，淡淡地回应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喔，是这样的，我的朋友介绍我来这里，我听她讲，你有一些特殊的技能。。。”
“你的诉求是什么？”开门见山吧，我想要同一个逝去的朋友对话。听说您能够做到。”
“呵呵，你大概听错了，否则就是你的那位朋友在传谣。这个世界上哪有能同死人对话的方法？”
“这样，请先收下它吧。”李正熙从提包里摸出了三摞钞票，平铺在桌面上。朴永秀瞥了一眼，全是100美元，大概有900张。
“不是钱的问题，这种事情，条件极其苛刻。”朴正熙边说边将钞票放进桌下的抽屉里。
呵呵，爱钱之人，现在的大韩民国还有谁不是呢？这样好办多了，说的什么风险大、损阳寿，在钱面前都是狗屁。李正熙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翘曲。
他想起了那个朋友神神叨叨的描述，说什么阴阳界的平衡被打破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所以数十年来，只有极少数的经过专业训练的人能够成为所谓的灵媒。他们就像希腊神话中冥河摆渡人卡戎一样，在人世和幽冥之间担当者信使。他们有办法实现同往生者的对话，但要担当某些未知的风险。
“那么，请问朴先生的通灵术什么时候能够进行呢？”
“这不是什么通灵术，李先生，什么碟仙、笔仙，还有欧洲的那些巫婆，都是骗人的把戏，我们是一群实验科学爱好者。你听说过爱迪生吧，那算是我们的祖师爷, 虽然他失败了。世上的第一次真正的通灵是1939年，一名美国摄影师借助留声机捕捉到了逝者的语音。而早在1920年，爱迪生就提出过‘如果我们能创造出一种特殊的工具，能够被灵魂所影响，并对其做出反应，那么这种工具就应该能记录下来一些信息。’--- 迄今为止所有的成功通灵案例，都是在爱迪生这一思想框架下进行的。---我们称为EVP，Electronic Voice Phenomenon （超自然电子现象）的缩写。”
李正熙懵了，在他的预设中，朴永秀应该是一个身着僧袍或者黑斗篷的神棍。
“所以。。科学招魂？”他迟疑地问道。
“‘招魂’这个词并不准确，它们一直在那，一直在不停地同我们沟通，只是我们听不见而已。”
“。。。。我还想了解更多。”李正熙恭敬地请求道。
朴永秀带李正熙上了阁楼，那里有一扇上锁的暗门，推开后才发现别有洞天。这屋子不大，但不知为何，进去后就像来到了一个封闭的世界中，寂静得令人害怕。
“高密度聚酯纤维吸音棉，最好的隔音材料。”朴永秀似乎看出了李正熙的不安，指了指阁楼的墙壁。“我们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这是捕捉EVP事件的必备条件之一。”
“还有什么条件呢？”
“你知道白噪音么，就是分布在高频段的均匀规律的声音，例如雨声、海浪声，甚至冰箱的压缩机声。我们研究发现，人为加入白噪音作为背景，比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更容易捕捉到EVP。”
“还有别的条件么？”
朴永秀没有直接问答这个问题，而是意味深长地盯着李正熙，盯得李正熙直发毛。半晌之后朴永秀问：“你想联系的那个人，死了多久？”
“。。。。接近3年。”
“通常来说，EVP的另一个必备条件是死者不能离开太久，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声音会变得越来越渺茫，直到完全消失，你可以理解为灵魂也有保质期。根据我们的经验，3年是一个期限，大部分的灵魂会在3年后完全消散。”
“哦哦，那太好了，我们抓紧时间，应该就没问题。”朴正熙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还有一个条件，不是任何往生者都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联系到的。通常来说，灵魂会反映为逝去前的精神状态，如果死前罹患老年痴呆或已神志不清，那他的灵魂也是一个弱智灵魂，我们曾经尝试过同死前因外伤而损伤智力的往生者对话，记录下来的是一些荒腔走板的儿歌和无意义的呓语。同时，死者必须对人间有极深的执念，也就是说有放不下的东西，例如爱，或者恨。这样他们才会不停地尝试同我们对话。”
“。。。。那我想找的人，应该也符合。”李正熙勉作镇定地回答。
“这就是我们的实验装置。”朴永秀指着写字台上的庞大仪器，李正熙虽然不是搞IT的，但也大概认得出那是一些专业的收音和录音器材。
“简单说来，我们是通过对收音机无信号波段的杂音进行分析，去搜索逝者的声音。你听过收音机就知道，在电台与电台之间总有无信号的波段，表现为呲呲的电流杂音。而鬼魂的呼喊正是隐藏在其中。根据我们的研究，鬼魂的声音是一种高频电磁波。”李正熙介绍到，还在白板上画了个示意图。
“我不太明白。。。”
“你知道电视机的雪花屏吗？它99%源于于电路中的各种杂波，但可以确定的是，其中有1%来自宇宙微波背景辐射。也就是说，大爆炸时留下的微波在宇宙中乱窜，然后被你的电视机接收到，以雪花的形式显示出来。”
“这和EVP有何关系？”
“EVP的本质和电视雪花屏很像，鬼魂并不会朝着一个特定的目标说话，他们是在呼喊，向全宇宙呼喊。他们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地球表面，你工作的时候、骂朴槿惠的时候、大便的时候、跟老婆那个的时候，这些声音都在你的耳畔回荡，只是因为频率对不上，所以你听不见。而我们的收音装置就是要像电视机捕捉宇宙微波一样捕捉他们的声音。当然，除了用收音机之外，传说国外的同行还用过别的方法，不过那仅仅是传说，我们没有尝试过。“
“照你的说法，全世界鬼魂的呐喊都像广播一样无处不在，那你们捕捉到的声音岂不是比EXO的演唱会还嘈杂？”
“不，不同灵魂的声音的频率不一样，就像空气中飘荡着调频广播，但你不会同时收到多个频道，每个频率都只有一个频道。”
“那。。。。我想找的那个特定的人，你们要如何才能找到她的频率呢？”
“你知道调制与解调吧？举个例子，我们把人的声音调制成电信号，不同的声音经调制之后的模拟信号的波形是不一样的。如果你想寻找某个人声所在的频率，你只需要把他的声音调制一次即可。”
“你是说，让我提供她生前的声音进行调制？”
“不。鬼魂是不会发出声音的，他们的‘声音’是电磁波。但我们可以采用类似的逻辑去寻找他们的特定频率。”
“我不大明白。”
“通过内容。每个灵魂的呐喊的内容都会有一定的倾向性，例如有的是对亲人的呼唤，有的是对冤仇的宣泄，有的是拼命想告诉人间，他还存在。”
“你的意思是，我给你提供她的灵魂可能倾向于表达的内容？”
“对，我们已经掌握了鬼魂的沟通语言的调制解调方式。我们能够将设定好的内容调制成特定波形的电信号，然后同我们接收到的众多信号的波形进行比对，频率波长等指标接近的，也许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声音。”朴永秀说，“所以李先生，你如果想找一个人，那我需要她的语言习惯和她可能会表达的内容模板。也就是说，换位思考，如果你是她的鬼魂，你想向某个人或者这个世界说些什么？”
李正熙似乎在思考朴永秀的话，突然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颤栗，那微表情稍纵即逝，但还是被朴永秀观察到了。
“李先生怎么了？”朴永秀的关心似乎带着一丝阴冷，也许干他这行的就是这样的人吧。
“没事，没事，这种事毕竟还是让有人有点本能的恐惧。”李正熙忙不迭地解释，“那我回去准备一下，下周一把你要的材料给你。”
第三天，朴永秀工作室。
李正熙再次来到朴永秀的工作室，他递给朴永秀一张A4纸，上面是打印出的几行韩文。
朴永秀将文字输入到电脑里，用软件调制成模拟信号，他面无表情，似乎仅仅是在做机械的录入，对文字内容视而不见。
“清潭洞的鸡排真鸡儿好吃。”、“夏天只想去济州岛。”、“爱马仕的代言为啥找了那个小婊子”。。。。。
“都是从我和她的短信对话里筛选出来的高频句。”李正熙解释道。
朴永秀没有搭腔，室内一片静寂，除了硬盘和CPU风扇转动的声音。
EVP软件高速运转着，李正熙看见，显示屏上的波形像水一样流淌，又像心电图一样奔腾。
“这么多鬼吗？”李正熙有点难以置信。
“不，基本上都是电流杂音。所以它们的波形很稳定，看起来像心电图。这叫做白噪音。”
突然之间报警音大作，李正熙像离弦的箭一样向桌子下面钻。
“李先生你怎么了？”朴永秀不解道，“我们捕获了一个鬼讯号，所以系统自动报警。”
“阿西吧，我还以为是警察来了，在夜总会养成的习惯。”李正熙解释道。
只见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振幅不规则的波形，同之前的心电图状波形明显不同。李正熙激动得手指颤抖，他想去抚摸那个波形，却又把手缩了回来。
朴永秀却镇定如常。他将截获的波形和李正熙提供的内容波形进行比对，并不能够匹配。
“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人。这也许只是一个孤魂野鬼。”朴永秀摊摊手。
“哦。”李正熙似乎有些失望，但又长出了一口气。
整整一晚上的时间，朴永秀的机器捕捉到了7个“鬼讯号”，但都和李正熙提供的内容匹配度很低。
“难道说，我想找的那个人，她的灵魂已经消散了？”李正熙问。
“ 不一定。也许问题根源在你提供的内容里，据我看来，你提供的都是十分寻常的高频对话，但对于一个鬼来说，她想表达的恐怕不是这些。”
“额，那我需要重新去找内容了。”
“如果你足够了解她，你应该会想到她想说什么。”
第四天，朴永秀工作室。
一天后，李正熙再次来到了工作室。这次他提供的内容是“我不想去，我很害怕。”、“我讨厌那个地方。我恨他们。”，“我不能再喝酒了”。等等。
“哦，这风格明显不一样了嘛。”朴永秀说，他依然面无表情，“这是同一个人吗？”
“我只是瞎琢磨的，这些话她也不一定说过，。。。。希望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EVP软件像一台永动机一样运转着，3个小时过去，结果比上次好了一些，有3个波形在45%左右的波段和李正熙提供的模板接近。
“这还不足以进行精确的匹配。我们需要找到至少三个超过80%的，才能判定这是同一个人。”朴永秀说罢抬头盯着李正熙的眼睛，缓慢地说道：“她死前说过什么？”
李正熙沉默了大概5分钟的时间，然后表示，有些内容涉及到个人隐私，能否回避。
“可以的。这个软件是傻瓜式操作，将文字内容转为模拟信号的操作只需点点鼠标，你完全可以自己来，你看我操作了那么多次应该已经学会了。”他把座位让给李正熙，高风亮节地走到房间外面。
李正熙颇为笨拙地点着键盘和鼠标，但总算被他鼓捣出来了。半小时的时间里，报警器大作了三次，而且是最高级别的示警。三次的匹配都超过了80%的阈值。
“恭喜你。”朴永秀在门外鼓起了掌，他推门进来，看见李正熙的脸上并没有欣喜之色，而是涔涔的冷汗。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李正熙有点结巴。
“既然捕捉到了相匹配的波形，那我们可以像定位收音机频道一样找到她的频率。”朴永秀指着屏幕上的数字，“7.22MHZ, 这个就是你要找的频率。”
“那也就是说。。。我能同她对话？”
“可以的。但这并不是实时的通话，而是像两台对讲机，你们互相知道对方的频道，就可以建立通话信道，然后依次给对方留言。”
“我如何给她留言呢？”
“把你想说的东西输入到这台机器里，调制到7.22MHZ，以广播的形式发送出去。她会听到的。”
“好。我明天再过来吧。”
李正熙走后，朴永秀坐回了操作台。他依旧是严峻而沉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后他点亮电脑屏幕，打开了EVP软件的解调装置，这是一个隐藏功能，刚才李正熙输入到软件里的波形瞬间被还原成了文字。
第一段文字的匹配度是81%：“我连妓女都不如，妓女至少还能选择客人。”
第二段文字的匹配度是90%：“我什么都没有了。”
第三段文字的匹配度是100%，朴永秀等待着解调的进度条，那2秒不到的时间仿佛度过了一年：
“我即便变成魔鬼，也会找到你们的。”
第五天。朴永秀工作室。
李正熙简单地打了招呼后就坐上操作台，他的熟练度明显要比昨天进步许多。朴永秀站在室外从窗户的倒影中看着李，李的鼻子上沁出了微细的汗珠，并在每一个输入的间隙以手抱臂。----从心理学的角度看，这是一种自我防卫的潜意识。
李正熙完成了输入，然后点击发送，调制好的信号以设定的频率7.22MHZ向整个宇宙飞奔。他吐了一口气，起身同朴永秀告别后离开。朴永秀等李走远后，再次坐上操作台，开始恢复信息。
“紫妍，是我，李正熙。我很高兴知道你还存在着。”
“我知道你应该很恨我，我这次来找你，是想向你道歉。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朴永秀陷入了长考，就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半小时后，他抬起双手敲击键盘，不过没人知道他输入了什么。
第六天。朴永秀工作室。
李正熙早早来到了工作室。“朴先生，我们可以开始收音了么？”
“你可真够早的。”朴永秀点点头。EVP系统已经不眠不休地运作了一晚上，朴永秀发现，软件在7.22MHZ的频率上搜集到了2个回答。
“恭喜你，她找到了我们的，哦，是你的频率。”朴永秀拍了拍李正熙的肩，就在那一瞬间，他感到李正熙的心跳快且有力。
照例，在将信号解调成文字时朴永秀很自觉地回避。李正熙走出房间时，脸色似乎苍白了许多。
等李正熙走后，朴永秀恢复了他删除的文字数据：
“李正熙，你竟然还有脸来找我？”
“我变成魔鬼也不会放过你。”
而李正熙在其后又发送了两条文字：
“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但我也是身不由己，韩国的娱乐圈就是这样，你我都是工具，不同功能的工具而已。”
“有一些事情，你生前可能未必清楚。你因为自己的遭遇抑郁乃至自尽，但却并不了解真相,关于我和金社长的真相。”
朴永秀点燃了一根烟。虽然李正熙未提供全名，但他知道金社长是指的谁，全韩国人民都知道。
第七天。朴永秀工作室。
EVP系统收到了3条来自7.22MHZ的信息。
（以下皆为李正熙离开后朴永秀所恢复数据。）
“我很痛，那种痛楚直到现在都无法消散。人们常说死亡是现世的终结，往生者会前往一个崭新的世界，那里是和前世没有一丝关联的净土。但事实却不是这样。我有时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在做梦，你、金社长，还有他们许多人，你们的脸在我的世界挥之不去。真是难受，我就是因为承受不了这些而选择死亡，可为何我已经死了，还不能同那个肮脏的世界彻底告别？”
“讽刺的是，这一张张脸孔无比清晰，但我竟然记不得他们的名字。”
“我真的很痛。我喘不过气来。”
而李正熙回复了两条：
“我能感受得到。真的。当我上个月在拘留所的时候，有个重刑犯试图上吊，他很巧妙地找到了一个不为人所知的门梁，用囚衣打了个结，然后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就把脑袋钻了进去，因为他知道要是耽搁片刻，管教就会注意到他。我看见他的脸变得像茄子一样紫，嘴巴张成了一个不规则的O型，喉咙里发出仿佛来自地狱的‘呼呼’声，脚踢得就像油锅里的青蛙。那太可怕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如果我还有一辈子的话。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勾起你对生前最后时刻的回忆了？我想表达的是，我知道你的痛苦。我当时很想去救他，但又不知该不该成全他，直到管教把他抱了下来。他最终没有死，我不知道对于他来讲，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真的没想到你会选择这条路。如果能预知，我绝不会带你去那天的酒局。我想说的是，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这个世界太复杂了。这个圈子里皮条客不计其数，你有没有想过为何金社长会那么看重我？”
当李正熙回复完后，他问了朴永秀一个问题：“根据你在EVP行业的经验，死亡的恐惧和痛苦真的会带到另一个世界仍无法消弭么？”
“目前我们了解的情况，人死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形态还不好说。基本可以肯定的是，它肯定不具有人类的五感，感知世界的方式和我们大相径庭。理论上讲，痛觉这种东西对于没有实体的灵魂是不存在的，但即便对活人来说，‘痛’本身也是大脑里的神经活动，那么人能够将这种大脑的感受带到死后，也是有可能的。”
“谢谢你的解答。”李正熙似乎没有想离去的意思。
“李先生，你这是？”
“我想在这里等着她回复。”
“这个工作室历史上最快的EVP回答，也是在7个小时之后，他们可能也有自己的一套解调和编译方式，总之，回应不会来得那么快。你还是先请回吧。明天再来。”
第八天。朴永秀工作室。
“李先生，你可以一次多传递一些信息，如果你着急的话。”朴永秀建议道，“来这里的大多数客人，都是单纯想表达对逝者的思念，但也有部分人是为了询问一些事情、或者达成某种目的，如果您是后者，那我建议您加快进度。
“嗯，我知道EVP设备的使用价格不菲，但钱不是问题。”李正熙有些不屑。
“不，我不是质疑您的财力。”朴永秀解释道，“灵魂的消散速度远比你想象得更快，尤其您的对话对象已经死去3年，已接近灵魂消逝的临界值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认为。。。循序渐进是有必要的。朴先生，您是内行，我想您也明白这个道理，灵魂都宁愿安息，而不是被粗暴打扰。”
“呵呵，这得看情况。有的灵魂有未了之事，他们对人间的执念深到你无法想象。他们呐喊，他们恸哭，只是我们听不见而已。”
“比如。。。。哪种未了之事？”
“举个例子吧，1981年5月18日，汉城曾经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电磁干扰，居民的收音机电视机，甚至政府和军方的通信设备几乎全部瘫痪，汉城在接近8小时的时间内回到了19世纪。当时情报部门认为是朝鲜人的秘密武器搞的鬼，但一直到今天都没有一个权威的解释。”
“这。。。和EVP有何关系呢？”
“你再琢磨一下这个日子。1981年5月18日。”
“光州。。。光州事件一周年？”
“是的。”
“您的意思是，那是光州事件的数百亡魂。。。”
“是的，根本无需我们主动搜寻，他们的呼号就像太阳风暴一样横扫过所有的通信设备。只是当时韩国的EVP爱好者还没成气候，没人往这方面想过。”
李正熙的面部肌肉在颤抖，显然他低估了另一个世界的力量。
“所以，如果您的对话对象也有这样的执念，那您不应该担心唐突幽冥，而是去主动应和。”
“好吧朴先生。”李正熙示意他已经准备好今天的交流了。朴永秀点点头，转身出门。
以下为朴永秀事后恢复的信息，7.22MHZ发来了一条：
“李正熙，我不关心你和金社长是什么关系，在我看来你就是他的一条狗。狗选择哪个主人、为何选择他，我并不关心。我接受不了的是你当我的经纪人，竟然是为了把我像妓女一样卖给那些达官贵人。妓女好歹还能选择接客与否，而我。。。我还不如她们。你拿着全娱乐圈最高的经纪人薪水，却这样对待手下的艺人。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而李正熙的回复长得惊人：
"我的确做了很不好的事，犯下了大错，甚至是重罪。但你知道金社长的背景，他是SS集团的公子，我替他工作，你觉得我做过的这些事，哪怕有一件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么？不，一件都没有。
我今天要告诉你全部实情，因为我怕时间不够。我的确把经纪人的工作当做拉皮条的便利，而且被我输送给权贵们的姑娘并不止你一人，你知道，金秀娜、刘在荷都是我的经纪公司的签约艺人。也许很多人都知道我的勾当，但没有人知道事情的本质。
金社长给我提供资金和资源开设这个经纪公司，其终极目的不是玩弄几个明星，我是他的商业间谍。我通过旗下女艺人给RG、当代、太宇等SS集团的竞争企业高管提供性贿赂，然后偷录下了他们发生关系的证据。我掌握的影像资料不仅仅是钱色交易，还包括强奸、轮奸、虐待、吸毒，这帮大老板和公子哥有什么不敢玩的？而我只负责投其所好。
我会定期把影像资料提交给金社长，这些玩意足够他对竞争企业高管进行威胁和勒索，SS这么多年在韩国的老大地位坚不可摧，我的工作可谓功不可没。这些年来自杀或者发疯的艺人不止你一个，可在韩国，谁会真正在意一个艺人的死活呢？韩国是金社长们的韩国，不是你的韩国，也不是我的韩国。所以最终，我也成了中国成语‘兔死狗烹’中的那只兔子。
2个月前，RG集团也通过商业间谍抓住了金社长对多名政府官员进行性贿赂的线索，他卷入到了SS集团20年来最大的诉讼风波中，为了洗脱罪名他决定同我切割，要求我去自首，承诺给我10亿韩元作为回报。我可不是傻子，我若揽下罪名，面临的可能是终生监禁，我无妻无子，要那么多钱又有何用？
一周后就是开庭的日子了，我知道作为皮条客，我躲不掉法律的制裁，所以我已经跟检察官承诺作为污点证人出庭。但金社长十分谨慎和狡猾，他自己参与的活动从来不让留下录像，而对我的各种指示都是在其办公室口头传达，给我的报酬也都是现金，我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我拉皮条的行为是受他指示，更无法证明我的商业间谍身份。
紫妍，我听说你录下过最后一次参加派对时的视频，其中有金社长的大段篇幅。如果我能拿到这段录像，我就能反戈一击，让法官把金社长送进大牢。虽然这在韩国是无法想象的事，但如果这视频属实的话，那可是韩国最厉害的律师都无法逆转的铁证。
给我吧，告诉我它藏在哪。我最终逃离不了坐牢的命运，但你真的甘心让我独自接受所有的惩罚，让真正的大恶人逍遥法外吗？"
第九天。朴永秀工作室。
李正熙7点不到就来到了工作室，他在25寸的显示屏前坐立不安地等到中午，终于等来7.22MHZ的回复。
李正熙险些崩溃了，“阿西吧，她狗日能不能一次多说几句！”，然后望了望门外的朴永秀，惊觉自己的失态。
“鬼比人有城府。”朴永秀安慰他，“你要学会诱导。”
“好吧！“”李正熙气鼓鼓地打着字。
“两周前我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发信人自称是你的朋友，她告诉我你在最后一次被金社长他们侵犯时，在场的某个人拍下了录像并交给了你。但你的抑郁症已日益严重，死志已决。警方公布的遗物清单里并不包括这卷录像，当然，最坏的可能性是警察早已被金社长收买，证据到了他们手中就和直接被销毁掉没区别。但我仍抱着希望，因为你把这事告诉了你的朋友，说明你对录像是在乎的，并非视若无物。那么，请告诉我，你是不是将录像带藏起来了，如果是，请你告诉我它的所在。我和你的时间都不多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李正熙离开时，他的眼神明显没了前几天的坚决和期待。朴永秀看得出他的疲惫。
“李先生这几天没睡好吧？”
“嗯。。不碍事。”
第十天。朴永秀工作室。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不能告诉你我的朋友是谁，那不重要。她说的是实情。对我来说，那段日子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哦，的确也是上辈子的事。但我就是再过一百年也不会忘记看到录像后的心情，对于你来说它也许是起死回生的呈堂证供，但对当时的我来讲，无异于剥开伤口往里面撒辣油。你想象不到的，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我看着影像里的自己，就像在看一个惨遭不幸的电影主角，她的嚎叫、哀求、愤怒和忧伤是那么的真实，那么地让我感同身受，她简直应该拿奥斯卡最佳女主角。
我痛恨你提到它，你为何要让我的灵魂不得安宁？你为何要把你的自我救赎建立在我的痛苦、那个全世界最大的痛苦之上？那个录像我当场就给毁掉了，你别再来打扰我了。”
李正熙彻底颓了，就像一个泄气的篮球。
“朴先生，无论如何谢谢你的设备和帮助，尾款我会在明天打给你。很高兴认识你，祝我好运吧。”
“李先生，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内容让你如此沮丧，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今天凌晨我还收到了另一个信号，它是如此的微弱和简短，似乎只有两三个字的长度，以至于系统都难以侦测出它的频率，不能保证它一定来自于7.22MHZ。”
“啊？你怎么不早说！！”李正熙就像溺水之人见到了游泳圈，奔雷似的扑向电脑。
“九龙村。。。九龙村。”他竟然忍不住呢喃出了声，似乎不再避讳一旁的朴永秀。
“天不绝我。。”李正熙激动得在原地踱了好一会儿，然后大步流星走出工作室。
呵呵，朴永秀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仿佛在祝福李正熙。
第十一天。九龙村。
李正熙来到了九龙村，它位于江南区，在鳞次栉比的高楼环绕下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这是首尔最大的贫民窟，当然，对于李正熙这样的人来说，这里陌生得就像非洲。
那条极短的信息，内容是“九龙村。副本。夜。”，他想，一定是将录像交给
姜紫妍
的神秘人居住在此。
看来紫妍虽然毁掉了录像，但那个神秘人手里还有副本。
而紫妍让他选在夜晚探访，一定是有难以见光的密辛。
李正熙走在苍茫的夜色中，这里灯光黯淡，在首尔的夜色中就像白壁点漆，就像太阳黑子。李正熙突然浑身燥热，只觉充满使命感，他觉得自己是在完成一项伟大的事业，自己就像连接冥界和阳世的使者，他在负重前行，他要惩恶扬善。
夜已深，李正熙仍然没有头绪，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找谁。他想既然紫妍让自己来这里，应该是同那个神秘人已有所约定，自己只管前进，人家自会出迎。
他穿过低矮的棚舍、丛生的灌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叫骂声愈发寥远，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安静。李正熙却总觉得黑暗中有眼眸在注视着自己。飘荡在空中的眼睛。
他有点惶恐，又有点期盼，颤声问道：“宁来啦？”
没人回应。
他更加害怕，脱口而出：“紫妍，难道是你？”
一阵劲风袭来，他只觉后脑勺剧痛，一阵天旋地转。。。。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太阳晒着他的脸，舌头里满是血腥。他头痛欲裂，挣扎着爬起，周围有几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正怜惜地看着他。
“大叔，我发生了什么？”李正熙揉着脑袋问道。
“孩子，你昨晚被日了。”
“什么？您再说一遍？”
“你被黑人日了，日屁眼。”一个大爷怕李正熙理解不了，用拐杖戳着自己屁股向他示意。
“我。。。没明白。”李正熙瞪大了眼睛，他突觉肛门一阵刀割火燎般的剧痛。
“要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九龙村的南区是黑人区，全首尔偷渡来的黑人都聚居在这里，他们一到晚上就变得比野狗还危险，韩国人无论男女，没有人敢在晚上10点过后去南区，你却是为何？难道说，你好这一口？。。。”老头越聊越抖擞。
“阿西吧，你的意思是我昨晚被这里的黑人给。。。强奸了？？？”
“鸡奸。”老头严谨地纠正道。
李正熙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沉默了。他的脑海就像奔腾的沸水，什么都记不起来，而臀部的疼痛却真切地提醒他，这不是在做梦。
“年轻人，那是什么感觉？他们的那个是否真像传言中那么那个？。。。”老头一脸神往。
李正熙站了起身，颤颤巍巍地离开，他一言不发，眼神呆滞，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老头们望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啧啧感叹：“要不是我老了，唉。”
第十二天。朴永秀工作室。
李正熙几乎是砸开的门。他恶狠狠地推开朴永秀，小心翼翼地朝电脑椅坐了下去。他打开EVP接受装置，发现收到了一条7.22MHZ的信息：
“You need to feel my pain."
李正熙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克制住砸掉仪器的冲动。他给紫妍回复道：
“姜紫妍，你是成心搞我对吧？我不想多说什么了，好，如你所愿，我感受到了你的痛苦。这下咱俩扯平了。你总能够告诉我那个人到底在哪了对吧？”
李正熙今天一反常态，他坐在工作室不走，他要第一时间看到
姜紫妍
的信息，他已经没有别的念想了。
从上午等到黄昏，李正熙终于憋不住，去解了个大便。这记大便耗时大概是以往的三倍，每一次调动括约肌都是钻心的痛。
当他回来时，朴永秀示意有新信息提示。李正熙轻车熟路地解调，信息变得越来越支离破碎，中间夹杂着很多无法解码的杂讯。
“你这就算感受到我的痛苦了？对于你来说仅仅是一个夜晚。。。。。你知道这样的夜晚我经历过多少么？。。。。。。你知道日复一日，直到望不到尽头的绝望么？就凭这点痛苦，你就想和我‘扯平’？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你真的想要录像，我可以给你。。。我只想。。。”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说完就断了？”，李正熙自言自语。他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朴永秀。
“嗯，根据我的经验，那个信号应该会越来越微弱。她的大限已至。“朴永秀拍了拍李正熙的肩。
“大限已至。。。就是你说的3年之限，然后灵魂就会消散？那是真正的、彻底的，永恒地死了么？”李正熙惶惶道。
“关于这个，业界尚未有定论，3年后它们再也无法通过EVP联系到，并不一定意味着它们彻底死了。‘死’这个词在EVP诞生后，本来就变得同其传统意义不一样了。在人类无法捕捉逝者音讯的漫长岁月里，大家都认为死是终结，而我们现在知道不是。所以基于这个逻辑，我们亦无法断言失去音信后的灵魂是彻底的魂飞魄散。也许仅仅是通过EVP联系不到了，没准还有别的手段呢？换句话说，死亡也许是分阶段的，或者说死亡本身就是生命的一个新阶段。就像破茧而出对于菜青虫来说是终结，但对于蝴蝶来说那才是开始。“
“你能不能说韩语？”
“好吧，简单地讲，以现有的技术手段来看，她已经彻底的死了。”
李正熙绝望地闭上眼睛。
“不过，就像生命在死亡之前往往会出现所谓回光返照一样，根据我们的经验，极个别的灵魂在消散前，也会有类似回光返照的现象。李先生，没准你还有最后的机会。"
李正熙一下子从座椅上弹了起来，然后痛得捂住屁股嘶哑咧嘴，“什么回光返照？”
“这是EVP行业最大的奥秘，还记得我在第一天提到过的么，在国外EVP界极为有限的案例中，他们捕捉到低频信号以外的东西。据推测，灵魂的回光返照就是在消散前集中最后能量的总喷发，就像恒星在燃尽前会以超新星的形式大爆发一样，喷发出来的信号远比音频信号高频和复杂，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无法用EVP仪器进行还原，那时普遍认为，这就像人死亡前的嚎叫，大概是没有含义的。
后来有美国同行无意中将一台电视连接到EVP的输出端，他发现那个回光返照的信号竟然是一段视频。”
“怎。。怎样的视频？”
“逝者的影像。”
“。。。。”
“你相信奇迹么？李先生。”
朴永秀把EVP设备的输出端接到了电视机上，然后打开电视机电源，屏幕上一片雪花。李正熙上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大概是20年前，毕竟现在已经是智能电视的时代了，调谐都是自动，杂讯会被无情过滤掉。
“我们滤掉了多少那个世界的呐喊啊。”朴永秀叹息道。
李正熙有些忐忑，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奇迹出现，会是怎样的图景，难道她会像贞子一样从屏幕里爬出来?
"呵呵，你多虑了，EVP不是鬼片。再说，逝者能够以图像显形的几率非常小，真的发生了你就烧高香吧。“
李正熙不再说话，二人无言地枯坐在工作室的沙发上。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李正熙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他仿佛看见一坨虚无的粒子，它们就像电视荧屏里的雪花，原本汇聚成型，现在却在颗颗消逝。
李正熙明白，除了那个世界的
姜紫妍
，他自己的时间也所剩无几。开庭迫在眉睫，如果他拿不到关键证据，会没有任何悬念地锒铛入狱。金社长的律师天团那可不是吃素的，自己很可能要把余生交代在里面，而且金社长还会买通狱警和牢头狱霸，天哪，想到这里，李正熙本已麻木的屁股再次剧痛起来。
会有奇迹吗？
李正熙的手机响起，是他的律师打来的。他看了一眼朴永秀，艰难起身走到洗手间去接听，律师告诉他，明天就将开庭。李正熙看了一眼手表，他还剩下14个小时。
当他回到座位上时，朴永秀已经睡着了。世界是如此的静谧，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很容易浸入回忆当中，他回想起第一次跟
姜紫妍
见面时，那是十年前，她还是那个少女组合的新人，豆蔻年华，幸福时光，彼时的她还是一头长直发，眼眸像白鹿潭水一般潋滟，完全看不出在一年前她刚经历了父母双亡。年轻真好。
那时李正熙在大名鼎鼎的SM公司担任经纪人，还未自立门户，他的简历里隐去了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那是在SS集团担任秘书，他就是在那里结识了生命中的贵人金社长，然后奉其指令从SS辞职，进入娱乐经纪圈，而他的真实身份是受命于SS的商业间谍。
接下来的事情简单讲来，就是李正熙成为了韩国最知名的高端老鸨，他成立了独立的经纪公司，利用在娱乐圈的资源同金社长的圈子大拉皮条，韩国各大财阀的高管、股东和二代们都是他的忠实客户。他组织各种淫乱派对，然后留存证据供金社长所用，而姜紫妍就是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牺牲品。
李正熙回想起
姜紫妍
的第一次自杀，那是2014年，她用脱毛刀片把手腕划得跟条形码似的，但她终究怕痛又怕死，下不了狠心。李正熙把她从医院接回家，关上门就是两记耳光，他不是疼惜少女的生命，而是怕失去这个最大的皮条本。而
姜紫妍
那一瞬的神情让李正熙永生难忘，她说她什么都没了，钱，前途，亲人，现在连男友都离她而去。李正熙这才知道她竟然还有个男友，他勃然大怒，高高举起右拳。
“他已经离开我了，你不必光火。谁能够接受我这样的女人呢？我连妓女都不如，妓女至少还有选择接客的自由。”
姜紫妍
的眼神只剩下空洞，就像沙漠里干涸的水洼。
现在想起来，生活对紫妍真是不公平，16岁失去双亲，一度连饭都吃不起，生活好不容易给了她希望，20岁不到却又沦为权贵的性奴，从此暗无天日。她得抑郁症后曾经在社交媒体抱怨，上帝给了她天使般的面容，这面容却使她身堕地狱。
她犯了个常识性错误，世上没有地狱，只有韩国。
在杂乱无章的思绪里，李正熙也昏昏欲睡，荧幕上跃动的雪花很有催眠效果，他的眼皮愈发沉重。在朦胧中，他似乎看见雪花碎粒像旋涡一样涌动、聚集，逐渐汇聚成形。
那是一张人脸。
李正熙惊叫着从梦境中醒来，他看见朴永秀站在荧幕前，神情惊愕得就像活见鬼。他转向屏幕，发现方才那根本不是梦境。荧幕上的确有一张雪花构成的人脸，这是一张秀气的少女面容，高鼻窄脸，凤眼入鬓，眼神里却满是悲凉。
是
姜紫妍
！李正熙几乎晕过去。
任何形容词都无法表达这一刻的震撼，李正熙只觉一阵头重脚轻，他低下头，压根不敢再看第二眼，直到朴永秀拉住他。
“回光返照是转瞬即逝的，你难道想白白错过世间最大的奇迹吗？”
李正熙颤抖着缓慢抬起头，就像在全世界最严厉的家长跟前犯了重大错误的孩子，他总算鼓足勇气望向屏幕，那张脸不仅仅是静态，她如此生动，眼波暗流，薄唇轻启，似乎有千言万语呼之欲出。
“紫妍。。。我对不住你。”李正熙竟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这让朴永秀始料未及，其实他自己也大出意外。但在那一瞬，这种举动就像是本能驱使。10年来的每一次打骂和羞辱，每一次走进大佬们欢场前的目送，在此刻汇成千钧重的负罪感，压得李正熙起不了身。
“李正熙，我死前说过，我变成魔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但当我真正到了这个世界后，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魔鬼。魔鬼是在你们那一边。”荧幕里传来了
姜紫妍
的声音，这声音李正熙再熟悉不过。但同过去不一样的是，这声音空灵寥远，就像从银河的彼岸传来，又似声源就在耳畔。
李正熙不停扇自己耳光，磕头如捣蒜。“紫妍啊，你一定要原谅我，真正的凶手是金社长他们啊，我只是个打工的，我女儿孝珍3岁就患了白血病，我不帮金社长做事，就只能眼睁睁看她死去。。。。你原谅我吧！请告诉我录像带的位置，我会去监狱的，但不能就这样放过金社长。”说到后面，他竟已带着哭腔。
“李先生，她听不见的。你冷静一点。”朴永秀试图将李正熙搀扶起来。而李正熙早已哭倒在地。
“李正熙，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那卷录像带我的确藏了起来，我对韩国的司法系统早已绝望透顶，所以死对我来说才是唯一的出路。我猜你现在一定哭得像条丧家犬吧？呵呵，这世上哪有良心发现，只有无利不起。既然你那么想得到那卷录像带，那我就成全你。。。我只有一个条件，you need to…… feel my pain……”图像和声音逐渐模糊，直至消失，原本成为人形的雪花重新变得杂乱无章。
李正熙因惊喜而乍现的笑容戛然而止，脸上泪痕犹在。“怎么消失了。。。紫妍！你说啊！说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