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碧山杂志书
《碧山》是一系列试图寻找重返我们传统家园之路的独立杂志书,创办于2012年,试图以现代人的视角重新梳理传统文化在中国人生活中的位置,并探讨以此为源头展开传承与创新行动的可能。如何从“旧邦”出发而辅以“新命”,是《碧山》的办刊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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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一首《稻米之歌》

碧山杂志书  · 公众号  ·  · 2017-08-31 08:30

正文

《稻米之歌》海报

导演【泰国】巫鲁朋. 拉萨撒德


唱一首《稻米之歌》

文 | 阿泼

春气始至、四时之始

立春悄悄降临

雨水紧跟着依约而来

绵绵密密洒落

岛屿平原,新翻耕的田土

忙碌吸吮

温柔雨声恳切邀请你

贴近辽阔田野

贴近新式有机栽培农园

倾听每一粒种子在萌芽

每一株幼苗在抽长

如何回报雨水的疼惜

惊蛰日、雷鸣动

水稻、蔬菜与瓜果

翠绿伸展的枝叶

欣欣然迎接春分、清明、谷雨……

更丰沛的雨水

不论时代潮流怎样翻滚

我只确定,没有任何人、任何数字

可以估算清风、估算春雨

估算一季又一季丰饶的收成

估算世世代代

平静的安身立命

有多少经济产值

——《春气始至》,台湾乡土诗人吴晟

农,曾是这个世界最主要的产业。脚踏田地,头仰望天,双手翻土,凭肉身与天地互动,与万物对话,产出食粮,喂养众生。但,18世纪的工业革命,让铁制巨轮压过了一个时代,甚至跨过现代。农,不再是顶天立地的工作,不再是理所当然的生活。它边缘,而小众,凡农的一切皆备视为落后,甚至可以被毁灭。于是,农地不再,农村成镇,农人离开,农业文化几乎崩毁。农的危机,不只发生在中国,也发生在亚洲乃至世界上的每个角落。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农变成珍稀的记忆,遥远的过去,那么,有什么可以成为它曾经富饶的证明?恐怕只有创作了。为了不让这一天来临,台湾许多艺文创作者都以农为创作基调,唱农,吟米,读田,写地。例如农村武装青年,例如林生祥、钟永丰,例如作家吴晟,或者其子吴音寧、吴志寧。他们或歌咏土地,或感伤变迁,或控诉当代毁农劣跡,以诗以词以文以曲,朝向社会,如种子洒地,盼雨后萌芽,人们也能再看见农的珍贵。

这些年,台湾大量的创作和农业运动,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成果,站在这一波一波农运浪潮下,来看泰国导演巫鲁朋.拉萨撒德(Uruphong Raksasad)的《稻米之歌》(The Song of Rice, 2014),我内心也充满了复杂的滋味。这部纪录片不带一句对白,镜头只望天看地对著农人朝着百姓,岁月时节是片子的时间轴,引著观众跟著农村的节奏呼吸吐气。我便想起了吴晟的《春气始至》,有雨,有芽,有时节有岁月,当代什么都要估算价钱之时,乡村的浓郁气质与文化传统,世世代代都难以估计。如《稻米之歌》中,一段少女舞蹈祭仪影片里,音乐歌词的提点:“年轻人为其所爱辛苦的练习,传承了传统的光芒,过去的那些今日已证明是无价之宝,命运让我们在一起......。”

巫鲁朋是独立纪录片导演,以“稻米三部曲”闯出名号,《稻米之歌》即为最终部。出身泰国北方清莱的巫鲁朋,从小就在一个只有无尽稻田的小农村长大,很自然选用稻米耕作为其创作主题。其第一部作品《北方的故事》(Stories from the North, 2007)在纪录片形式中加入虚构元素,描写稻米耕作的情境,背景锁定在泰国北方人民和土地、稻米的关联;第二部是《农业乌托邦》(Agrarian Utopia, 2009),却是相反,虚构了一个故事,真实的纪录片段则穿插其中,意欲探讨稻米耕作议题,背景是一块农地与两个家庭的故事。最后这部《稻米之歌》还原到最根本,几乎只有单纯的影像记录佐以音乐和现场音,如实呈现农村景象,但也因此呈现出一个恢宏的视野:敬天奉地的泰国农业文化。

导演巫鲁朋. 拉萨撒德

稻米在泰国经济文化中扮演著极重要的角色,除了因稻米出口是泰国第二大的外汇来源外,也为农村社区和中低收入人口带来就业与粮食保障。因此,泰国文化也是围绕著稻米而发展出来,农村的日常生活和文化节日与稻米的种植季节紧紧扣连,在许多宗教仪式中,米也有重要的象征意义。

根据纪录片制作人Pimpaka的说法,除了出身农家,巫鲁朋想拍摄这系列主题,除了稻米的重要性外,也是因为稻农是泰国最贫困的阶层,还要面对被大财团收购土地、再雇佣当地农民工作等等问题。“纵然如此,我们不想只针对叙述农民辛劳艰苦的一面。因此这电影主要选取农民庆祝有关稻米节庆的场面,希望可以带出他们欢欣愉快的一面,更加立体地呈现出农民的不同面貌。”

为了达到目的,完整呈现泰国农业文化内里,巫鲁朋花了一整年时间,在泰国十数个不同省份──特别是农业兴盛的东北地区──游走,仔细观察农民的生活,并记录稻米相关庆典的举行。巫鲁朋对稻米的执著,是因为他相信,“米不只是食粮,更是象徵一种精神”。

什么样的精神?其实难以言喻,或许正因为语言无法表达,所以,巫鲁朋仅以画面说明一切。第一颗镜头从脚开始,一双穿著褐色雨鞋的脚,踩在翠绿秧苗旁,刚出穗的稻子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晶莹透亮的雨滴滑到叶尖,淡淡灰泥擦在鞋面,那是劳动的过程,劳动的结果。可以想象,拍摄者得蹲得多低,几乎要趴在地上才行,但也因为如此,才能引导观众以同样的角度看,看这脚,这苗这田地──这正是人们从来无法观看的视角──强迫你这么低,才能感受到人与土地的连结,是如此强烈。不久,镜头又转,转到农民的顶,只见拔高的稻秧几乎盖过了农人,草帽像是漂浮在稻海上律动,而广大的天空衬着底。所以是什么呢?无非就是天地。

农人背着竹篓,拿著钓竿,不知何意(影片最后回到这段,才知道原因),整个画面安安静静,除了虫鸣。蟋蟀与各种昆虫,在田野之间,被镜头放大、特写,成了田园风景。但田里的农人看著的是远方,眼神深邃,不知想著的是什么,但似乎也不必知道他想什么。而后,镜头就转到街上白衣人们骑象游行,僧侣和舞动的妇女在其中点缀,原来是场传统宗教祭仪。从微小的虫儿,到视线远方的信仰,架构出的不过就是世间万千。

整部纪录片就这么在特写镜头、中远镜头,甚至慢镜头当中移动,形成影片独特的韵律节奏,由此让农村与农业得以立体化、具体化,但观众必须自己去感受。如长镜头照映一望无际稻田中农民低首耕作的剪影,风雨欲来时农民采割的匆忙,还有黑暗中收割机的灯光打得稻禾发亮。农人们私语着太冷了,去年十二天没有换衣服,不敢洗澡。隔日早晨,狗儿、少年与农民一边收割一边在稻田跳跃欢笑,夜里的孤单寒冷不见,转为欣喜。画面色泽,时而以浓郁饱和来呈现耕作的责任与敬重心情,时而以鲜亮颜色表述祭仪的诚意,偶有暗夜柴火,道的却是寂寞悲情。

而时间序,就在播种翻土耕耘祭仪收割雨季干季日出夜尽当中反覆轮替,连绵不断的循环,像是人们常嫌弃的农村烦闷无聊,但说来,也不过就是简单的道理,依时依日依岁依季,天给你的你做,地给你的你收,在这规律运作中,发现自然的道理。


《稻米之歌》剧照

什么是米的精神?或许就是以小见大,一粒米观宇宙的态势。或许就是这般自然环境人文与天地共融的欢苦悲喜。

人类自有文化以来,便将农食视为文明启动核心,流传至今的古文明遗迹,大多和农耕、食器相关。在中国神话传说中,早有神农氏,宗教祭仪也和农耕活动息息相关,帝王必须祈雨问天,祈求丰收与民安。国之代称,就是鼎,故有问鼎中原的说法;在日本亦然,日本人直至今日用餐之前都必须感谢上天恩赐,於是必说「いただきます」;在台湾,不论汉人或原住民,从播种、插秧乃至收获,也都必须奉令时节,并且问天求神,举行祭仪。这并非迷信,也非旧时传统,而是将自己的劳作渺小化,将天地最大化,方能诚心面对作物,务实从事劳动。这就是巫鲁朋所说的精神,这精神难以具体化,於是只能透过宗教仪式的呈现来描摹内里。

东南亚地区,都有米神信仰。泰国米神是穿著绿衣的女性形体,名为Phosop,自远古时代就在,一般认为她源于印度教信仰。泰国人民在稻米耕作的不同阶段,都要朝拜她,相信她能为人民带来丰衣足食的生活。然而来在现代,信仰日渐遗失时,对米神的崇敬也日渐稀薄,唯有透过泰国最重要的节日春耕节,皇室正式举行对米神的祭祀朝拜,才能博得一些注意。但在传统农村,米神仍是信仰中心,《稻米之歌》中的许多仪式,都有米神在前。

有一段仪式是这样的,农民在街上带著米神图像游行,来到一个定点后,将水煮蛋剥成一半,而住持便拿起这些蛋,一边喂食年轻男女,一边念念有词:没有米和水,人们就无法共存,会彼此残害,吃米吃水,才会快乐,才有力气工作,这都是米神给我们的,吃米才有足够的心智......

《稻米之歌》中运用多种和米有关的音乐与文本,也用米说了一个悲哀的故事:黑夜柴火中,一位妇女边烤着米团边吟唱悲伤母亲的歌,母亲拿着篮子准备找食物,这一年她完全一无所获,只能挨饿,她的孩子不在身边,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母亲切切思念,难道孩子忘了母亲如何以米食喂养他长大吗,为什么他不回家?过于思念,死神于是来到,要将母亲带走,母亲低着头跪着走,拿着篮子饿着肚子还在说,孩子你在哪里,不要忘了诵经将你的功德回向给我....。

纪录片之中,只有这段哀伤,大多数都是欢腾的节庆仪式穿插其中,以诉说农村对天地神明的崇敬。他们看天吃饭,看地耕耘,所以,农作间也要固定谢神祭仪。除了春耕日之外,还有赛牛节、火箭节以及更多我们不清楚的地方节庆,在这部纪录片当中呈现,那通常是欢乐的,充满笑容的。例如赛牛节是东北地区传统,牛只大游行与骑乘竞赛,就是农村闲暇之余的娱乐。影片中还佐以一首轻快歌曲,大意是:我们是快乐的农夫,月光下我骑牛散步,即使我跟牛一样口拙,但我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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