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胡同·第409辑
送外卖的张爷的幸福生活
如果不认识张博帅,我对“北京人做送餐工”的印象,还停留在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里。王起明最落魄的时候,骑着个自行车,年三十夜里在华人街上压过爆竹渣,被大卫、郭燕开车撞倒。
剧照。王起明骑在炮仗皮上,春节却还在送外卖。
后来王起明发达了,女儿宁宁不听话,他发了脾气,“你知道你爸爸没钱的时候是什么样吗?唱片?值10块钱?(把唱盘撅折)可你爸爸当初为了挣两块钱,我得骑着自行车,我得跑几公里,有时候会更远你知道吗?”
多辛苦你知道吗?
“我甭管下多大的雨,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雪,我得给人家拿一口热乎饭吃,我得按时给人家把饭送到。我得陪着笑脸,我就他妈跟个孙子似的。”
我得陪着笑脸。
这部电视剧是1994年播出的,至今已过去23年。这23年里,前20年我们生活水平一直在进步,逐渐我们也开始打电话给饭馆,叫个外卖。
直到去年,送餐这个行业可谓真正兴起了,不仅我们都成为常客,饿了么、美团、百度外卖等几家公司也先后兴起,真正让送餐员走进我们的生活。
我也常叫外卖,但是,我印象里确实没见到过一个北京人来送外卖。
今天咱们故事的主人公——张博帅,是饿了么的送餐员,北京方庄人,大学学历。据饿了么的统计,公司在全市近1万名专职送餐员,同时满足上述两个条件的,只有两个人。
张博帅是也。这个面相,不算老,不算年轻。摘了眼镜,双眼皮。
更重要的是,刚刚过去的2017年2月19日,是他40岁的生日。这一天他送了30多单。
您趁热吃
怕因为采访跟不上张博帅的节奏,我没敢在最忙碌的时刻去找他,而是约在了下午1点多。张博帅正在方庄环岛南边一家小饭馆门口趴活。手机响起,他拎着箱子进了饭馆。
趴活等单中。
进饭馆取餐。
不一会儿出来,骑上车,前往方庄桥南边送餐。
半路上他给顾客打了个电话。他戴着头盔,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似乎是连接不畅,他直接将手机整个塞在了脸与头盔之间。动作熟练,看来也是经常用这种“免提”的方式。
打电话。手机插在头盔里了。
也就是10分钟,我们来到了目的地小区楼前。张博帅拎着蓝箱子爬上四层楼,敲门,“您好,饿了么送餐。”接着顾客开门。
我站在楼梯上,只看到防盗门里面伸出一只手,甚至没有看到顾客是男是女。
跑上楼——
交接。
“再见啊,您关好门,趁热儿吃。”张博帅跑下楼,站在楼下还在喘。“我说话是京腔儿,咱北京人有垫话儿的习惯,所以我最后会说一句‘趁热儿吃’。”
“我看到自己得到5个星,我高兴。北京人嘛,还是得热情一句。”
张博帅骄傲地展现着收到的5星评价。
还没推上车,手机又响了,下一单任务到来。去饭馆取餐,骑车,目的地是蒲黄榆。他把车放在了小区门口,反手一指楼前的牌子,“小区不让车辆进入。跑进去吧。这是常有的事儿,遇上停电什么的还得跑上楼呢。”
“走到人家地界儿,就要守人家的规矩。”
这次开门接餐的顾客是个中年男子,不过我也没听到对方说什么。张博帅的最后一句还是“您趁热吃。”
土生土长的方庄人
张博帅出生的时候,还没有方庄这个地名。
他是1977年生人,当时出生在高庙,也就是现在玉蜓桥畔河边绿化带的位置。1982年他5岁的时候,还是林荫道的二环路,经历了一次扩建,他家便搬到了不远处的蒲黄榆。
“方庄”这一地名的是在1985年出现,北京晚报曾经报道过这里规划“古城群星”四个部分。
送餐途中的张博帅。
张博帅的小学、初中、高中都在附近,至1995年他高中毕业,他被分配到前门商业大厦,做店内展示广告业务。两年之后他又被组织选派,去上大学,在党校经历三年半的半脱产课程,从经济管理专业本科毕业。
国企改革风潮让老单位上上下下地冲浪,回到单位工作时间不长,单位倒闭了。此后至2016年的十多年里,他做过22家连锁超市的督导,做过母婴用品,做过网站。成家生孩子,一切如常。
看派单。
2016年二胎放开之后,他家的老二出生了。当时他的收入是每个月除去五险一金,拿到手近4000块,他觉得生活压力不小,考虑换个工作。
之前叫外卖与送餐员聊天,他觉得收入还不错,“你愿意的话,可以试试。关键是你对这片儿熟吗?”送餐员问。
“你来这儿多少年了?”他反问。
“三年了。”送餐员回答。
“我在这儿三十多年了。你说,熟吗?”
看派单。
2016年6月,他很平静地,正式成为了一个送餐员。别人眼中,一身制服,为了他人一口热乎饭菜快速奔波在车流之中,时时刻刻充满危险;但张博帅骑上车的时候,却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么多年,我并不是通过
自己的
、纯粹的努力去挣钱,而大都是通过‘关系’去挣钱。现在送餐这个工作,是纯粹凭靠自己的劳动挣钱,多劳多得,心里踏实。”
忙忙碌碌的一天
送餐员张博帅,每天早上8点多起床,在路上买两个包子,9点半到饿了么公司在方庄的办公室开会,之后便准备着中午的第一波送餐高峰。
“10点多开始,一直到下午2点,都在不停地跑。”下午2点后,系统派单密度下降,但他仍然继续在饭馆门口等活儿,至接近4点的时候,去附近菜市场买菜,送到同住在方庄的父母家里。
别人用餐的时候,张博帅顾不上吃。天下的快递员都是这样度过一个个吃饭时间的。
“回家给手机充电40分钟,喘口气,给电动车换了电池,就准备晚高峰了。”家里的饭菜也都是凉的,他不忍吩咐年迈的父母为他腾饭,便在菜市场随便买点儿,“如果排队的人多,那就赶上什么吃什么,有时候是馅儿饼,有时候是路边烤冷面,有时候是烧饼。有时候……也只能吃凉的。”
送餐的晚高峰,一般从傍晚5点持续到晚上9点左右。“如果想干还有单可接,但是咱不得去看望给咱伺候着媳妇、带着孩子的丈母娘吗?”
就这一单一单,让他每天跑在家门口,却没机会回家歇会儿、看看家人。他用“不回家”,表达的对这个家最大的爱。
丈母娘也住在方庄,他来到家里的时候,经常是两个孩子已经入睡,见丈母娘、妻子平安无事,再返回父母家里,已临近午夜。吃晚饭、洗衣服家务之后就得休息,没有什么娱乐休闲活动。
张博帅如今每个月拿到手的收入有六七千元,他坦言自己并不算业绩好的送餐员,“各个送餐点儿的‘单王’,平均每天都能达到五六十单。但我实在没有精力那么干,因为家在北京,到了这个年纪,老人、孩子都得照顾啊。”
送餐也挺长见识
除了看到“客人面露满意地接过饭菜”让他感到幸福,送餐时候的各种经历,也吸引着张博帅去一单一单完成任务。“有的客人刚洗完澡,围着块布开门接餐,结果一不小心……这种小尴尬挺多的。”
去医院送餐的两次经历让他印象深刻。一次是送往某医院的抢救室。他站在急诊室,身边戴着呼吸机的人突然咳嗽,接着塑胶气管里面喷出了一大溜鲜红的血液。接着他找到医生,那位医生正在为车祸伤者处理骨折,病人露出白色腿骨的担架从他身边经过。
“很佩服医生,他们忙得没时间吃饭。而我来趟医院见到这样的场面,走出急诊室大门就吐了。”
麻辣烫小店里等餐。
另一次是接单时发现,送餐地点是某医院的太平间,只能硬着头皮敲门进去。那里的敛容师是送餐的常客,后来次数多了,“我懂了规矩,太平间的大门不能敲,直接进去就行啦。里面可能家属们正哭呢,我若是敲门进来,‘您好,送餐’,你让人家怎么想?旁边那儿还有摄像师在拍送别的场面呢。”
送餐员有三个“境界”
一段时间工作,张博帅总结,这个职业分成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里我认为自己在接受考验,要在体力上、精神上顶住工作的压力。”
“第二个阶段是当我顶住压力后,我会努力工作,看看自己一天最多能送多少单、挣多少钱。”
咬咬牙,再坚持一单。但慢慢地,张博帅不再以数量为目标了。
“第三个阶段就是我现在的状态,我特别想让客人尽快吃上饭。送饭是我的工作,如果因为我迟到,顾客没吃饭就去工作、考试,虽然偶尔一次未必对他身体造成多大伤害,但我会很自责。有些顾客体谅送餐员,这时候并不责备我,但反而会让我心里更……过意不去。”
所以,摔倒又算得了什么呢?太平常了。最好车后面大箱子里的饭菜,没有洒出来。“不是不能休息,我若给顾客打个电话,‘我摔倒了,麻烦您多等15分钟,我坐在路边缓缓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