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地说,此后再无一个导演能像张导那样不遗余力地成就她的一枝独秀。
这点在和王家卫合作《2046》时最显而易见。
热衷打造全明星阵容的王导的确不可能为一位女主角量身定做一部电影,况且对于巩俐这种“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的忠实信徒,邂逅“王氏无台本”拍摄,显然相当无所适从。
更遑论极度注重自我感觉的王导还有随心所欲删戏的不良嗜好。
以致,巩俐在《2046》中的待遇和张震在《一代宗师》里极为相似,二者在两部电影中的镜头,最终被剪得支离破碎,但两位演员的付出却是不计代价,张震为《一代宗师》习武三年,
巩俐更是向对待每一部作品一样,将自己变成了片中人物苏丽珍。
其中有场夜戏,巩俐从下午六点忙碌到第二天清晨,一共拍了18条,镜头推来推去,她哭得几近晕厥,后来在成片中被
全部弃用
。
然而,比起张震的不置一词,心直口快的巩俐显然不愿将其深埋心底:不要把9个好演员都放在这样一部电影里,然后你去随便浪费他们的表演,这是在拍戏,不是组建训练班。
但与之相对,在
《归来》
中,为保持叙事流畅,巩俐甚至会
主动要求删减自己的片段。
这究竟源自一种怎样的信任与默契,早已不言自明。
制作《归来》期间,遇到拿捏不准的情节,巩俐就与主创团队先行拍摄,而后再看呈现效果。如果没有达到预期,张导会逐一与演员商讨,直至对方没有异议,才弃之不用。
而和张导合作
《活着》
时,剧组更是专门设有演员组组长,每天组织大家讨论剧本,众人才思枯竭后才“悠然离去”。而巩俐本人也早已习惯演出前,自己静立一旁,先酝酿情绪,以便能与电影情境无缝对接。
而这也恰是她扬名国际、铸就经典的原因所在。
因此拍《归来》,当环境匹配、知己聚齐,她心中的表演之火再次被点燃。
她先来到北京市区一家养老院,采访尚处失忆症初期的老人,鉴于《归来》中“冯婉瑜”的职业是一名中学教师,
巩俐就重点与几位背景相仿的老者交流,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模仿他们的一言一语,
这样的准备工作持续了一个月。
不仅如此,电影开拍前,巩俐还去拜谒了
恩师黄蜀芹
,24年前,两人曾合作过
《画魂》
,如今后者却也不幸深陷阿尔茨海默症的漩涡。
黄蜀芹导演的病情时好时坏,“正常”时,她笑容可掬,时刻流露一名知识分子的温文尔雅,但疾病还是彻底摧毁了她的记忆,这造成她的说辞时常含糊不清;“异常”时,黄导则完全处于“蒙昧无知”状态。
巩俐也将其运用到电影《归来》中。
阔别近20载,终得重逢,本该彻夜长谈、喜极而泣,但冯婉瑜却在极度克制与礼貌间与陆焉识简短寒暄后,随即将装满新鲜蔬菜的筐篮放下,又起身去市场买菜。甫一出门,才忽然察觉家里来了陌生人,再次进屋后,看见正在整理床铺的陆焉识,立刻勃然大怒,喝令其出屋,原来冯婉瑜将他误认成曾经利用职务之便乘她之危的方师傅。
这与黄蜀芹导演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巩俐,虽笑意盈盈却不知面前此人是谁如出一辙。
而在让其加冕威尼斯电影节影后桂冠的《秋菊打官司》里,巩俐的精准刻画则更让观众为之动容。
其中有一场戏,秋菊从公厕里出来,发现同行的小姑子不见了,虽然她从不缺乏为讨要说法不惜千里迢迢从山沟赶往市区的魄力和执着,但在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孤身一人、身怀六甲的她也是心生惶恐,她焦急四下寻觅,不停拭去眼角的泪痕,
将一名农村妇女第一次进城,和同伴走散的心急火燎演绎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