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生活里的“翻墙”运动

本期封面报道编辑 |卜昌炯

大约20岁时，我第一次读王小波《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文章结尾，他说：“我已经四十岁了，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为这个缘故，我一直怀念这只特立独行的猪。”

当时看到这里，有些难以理解，一个人想过怎样的生活，不是自由选择的吗？主动权从来都在自己手里，怎么会被设置？

后来走出校园，进入社会，才慢慢领悟王小波的深刻。生活浩瀚如大海，每个走进它的人就像新下水的木舟，站在哪一朵浪花上，得浪花说了算。

生存、工作、关系、婚姻、家庭、责任、财富、名声……在生活中划出层层叠叠的势力范围，年龄越长，越会落入它们的圈套。

大多数人都会坦然接受它们的安排，顺流而下，按部就班，兢兢业业，从生到死。这样的生活看起来天经地义、不可避免。

但有人不这么想。他们觉得这样的人生太被动、太平淡、太没想象力，如同枷锁，如同从一座牢狱到另一座牢狱。人性本可以发出更自由、更亮的光辉。

于是，他们试着打开枷锁，试着翻越被设置的高墙，试着反过来驾驭生活。

当年的王小波是其中一分子。他的方式是辞去公职，一心一意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写作。本期封面报道的主人公们，则提供了更多更新的样本。

他们是一群户外运动爱好者，或跑马拉松，或高海拔登山，或漂流，或潜水，或骑行，或航海，或探洞，或野外徒步，大都解决了温饱问题，有固定工作，不职业，但很专业。

他们或多或少都曾过着王小波口中“被设置的生活”，被上班下班、相夫教子、柴米油盐、家长里短所困、所累。因为不甘心就这样过下去，带有野外探险性质的户外运动成为他们逃离被设置生活的出口。

为了尽兴，他们中有人不满足于只能利用短暂的假期出行，而不惜打断正常的工作节奏，请更长的假或通过不停地辞职来践行自己的喜好。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翻墙”运动，被一些人视为摆脱平庸、对抗世俗的“春药”。他们并非个案，而是一股正在兴起的潮流。推动这股潮流的，是日益逼仄、压抑、忙碌、功利的社会现实。

当日新月异的现代文明和快节奏的都市生活，把一个个鲜活的个体、本该丰富的人生，越来越变本加厉地压缩在密布的写字楼、拥堵的车流、高昂的房价里，对抗随之发生。

不过，很多时候，他们翻过墙之后，又不得不再翻回来。没有谁真能摆脱世俗，就像没有谁能躲得掉吃喝拉撒睡。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拥有怎样的心态。

不停地翻进翻出，本身也是一种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