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衣,让他想起那些厅堂上举案齐眉的雍容;里衣,让他想起那些儿女间耳鬓厮磨的温存。衣上纵横,莫不相思,他不禁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家室内的一往情深,让人叹惋。但一旦内衣所牵扯的情欲来到了大庭广众之下,那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我们来看看在《诗经·陈风·株林》里,陈国的百姓是如何对着国君车驾指指点点:“胡为乎株林?从夏南?匪适株林,从夏南!”通往株林的路上,国君要去哪里?是去拜访夏南么?不,是夏南的母亲夏姬,一位寡居的美妇。他拜倒在她裙下,她赠予他自己贴身的衵(rì)服。
朝堂上,陈灵公取出夏姬的衵服,想显示自己情场如何得意,结果大夫孔宁、仪行父也纷纷取出夏姬赠予自己的衵服,三人谑浪笑敖。
眼见着母亲的内衣在三个男人手中拉扯,夏南感到蚀骨的羞耻,最终,他举起了弓,瞄准了那戏谑者的心脏。
自从人类告别伊甸园般的童真年代,穿上了衣服,而且不止一层,于是乎,衣服也开始内外有别。外衣,关乎身份、面子,以色彩、纹饰和材质来体现一个人的尊卑贵贱;内衣,关乎隐私、情欲,以遮蔽身体最最不可暴露的那部分,而有时候,这种遮蔽也是另一种诱惑。
先秦时代的内衣,下有袴(kù)、胫衣以护腿,上则有裎(chěng)衣以蔽身,夏姬赠情人的内衣,很有可能就是裎衣。
与外衣的交领有衽不同,裎衣是一种对襟的单层衣服,形制比较简单,为燕居室内时贴身所服。这一类内衣又可统称为亵服,从名字可知有轻亵之义,孔子说“红紫不以为亵服”,就是指这种内衣亵服不可用红紫这样隆重的颜色。如果穿着内衣见人,会被认为是轻浮不敬的非礼行为。
《礼记·檀弓》就说了这么个事儿,春秋时期,鲁国正卿季康子的母亲去世,在陈列入殓所需要的衣服时,她的亵衣也陈列出来。这时,季康子的从祖母敬姜看到这种不合礼制的行为,发话了:“女子不经过装束打扮,连公公婆婆都不能见。何况一会儿有外面宾客来,怎么可以把亵衣都陈列在这儿呢?”说完,赶紧让季康子把亵衣收好。亵衣被人看见,都是非礼,难怪夏南见母亲的内衣在朝堂上被张扬,会那么怒不可遏了。
此时的内衣尚粗疏,男女区别也不大。要待到宫女如花满春殿的秦汉宫廷里,旖旎的内衣才会大放光彩。
秦朝统一了六国,也将六国的后宫兼容并包。如唐代杜牧的《阿房宫赋》所言,这些曾经的妃嫔媵(yìng)嫱(qiáng)、秀女美人来到秦国,成为了秦宫人。一时间,宫廷成为美女最为集中的地方,而争宠是宫廷永恒的主题。
宫人们为求得君王的一次回眸,费尽心机装饰自己,而除了妆容、发型、服饰,隐秘的内衣也成为争奇斗艳之地。
先前的女子衣服是衣裳相连的,长度和连衣裙差不多,连内衣也不例外。据说到秦始皇时,他下了一道命令,令宫人们穿短衫以作为内衣,也叫半衣,以便于帝王一时兴起的临幸。这事儿,五代马缟在《中华古今注》里是这么说的。不管秦始皇是不是真下过这样一道命令,宫人云集的地方,内衣也在悄悄地进行着革命,朝向短小的方向发展。随着长衣的一截两段,更多关于内衣的创意也将萌生。当然,秦二世而亡,秦宫内幕便再无人知晓。汉承秦制,在未央弦歌里,内衣又将翻出什么新花样?
在古代,宫女往往以彩色丝巾来束住纤纤细腰,称之为腰彩。到了汉武帝时,有聪慧的宫女在腰彩上动了心思,将其扩宽,又加上四条带子,以束住腹部乃至胸部,这便有了第一款性感内衣,也是女子专属的内衣,又称袜肚。与以往松松垮垮的裎衣短衫相比,袜肚该遮的遮,该露的露,又能修饰出女子苗条美好的身材,因此,很快在宫中风靡开来。宫女们不吝于在袜肚上描金绣凤,使其更具魅力,以赢得君王的怜爱。于是,袜肚成为了时尚单品,连皇帝也会将珍贵的袜肚当做特别的礼物赠予中意的女子,以作为一种特别的青睐。马缟的《中华古今注》中还提到,东汉灵帝曾将一件价值不菲的蹙金丝合胜袜肚赠予宫人。可以想见,这件异彩纷呈的袜肚在宫中曾引起多少嫉妒的目光。
看来,小小内衣上,系着君王的眷恋,系着宫中的风云变幻,一丝一带间,弄不好便是一场宫心计的上演。
北朝士人的“内衣秀”
这幅传为宋人临的《北齐校书图》,展现了南北朝时期士人的穿衣风格。学士们身披透明纱衣,里面的内衣清晰可见。此内衣叫做抱腰,也称围腰,是南北朝时期内衣的一种。抱腰上下有带,抱裹其腹上,围之于腰腹之间。可见在魏晋南北朝这个任情废礼的时代,人们勇敢地袒露身体,裲裆、抱腰等内衣的外穿,便是其中体现。供图/FOTOE
翻看《晋书》,会发现这部正史里记载的不但有王侯将相,还有穿衣打扮,确切的说,是异乎寻常的穿衣打扮,这种异装,被斥之为“服妖”。
说起服妖,还真能和妖祟联系在一起。裲(liǎng)裆(dāng)外穿便是其中一项。
裲裆,是汉代兴起的一种内衣,它前挡胸,后挡背,类似于今天的背心。原本作为内衣,它悄悄地藏着掖着也就罢了,可是从魏晋时候起,时尚女郎们勇敢地挑战了内衣外穿,将裲裆穿在了贴身白衫的外面,并且这外穿的裲裆还往往装饰纹绣,唯恐不够招摇。
三国时著名书法家钟繇有一次就邂逅了这样一位裲裆外穿的摩登女郎,并为之神魂颠倒,连朝会这样的大事都数月不至,而且显得神情异常。有人就问他怎么回事,钟繇如实说了,问的人说:“这一定是鬼物,你可以杀了她。”
钟繇因此留了心,待到下次那女郎又来的时候,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只在门外,不上前来了。钟繇问她:“你怎么了?”女郎说:“你有杀我之意。”钟繇说:“没这意思呢。你过来吧。”连着唤了好几声,那女郎才进屋。钟繇便举刀要杀她,但毕竟欢好日久,不忍心,有所犹豫,结果只伤到了女郎的左腿,女郎马上逃出去,边逃边用绵擦拭血迹,很快消失在路尽头。
第二天,钟繇派人去寻找女郎的踪迹,结果发现了一座大墓,棺材里有个美女,形体仿佛生人,她穿着白练衫,外面套着丹绣裲裆,左腿受伤了,用裲裆里的绵拭过血呢。
这个记录在东晋干宝志怪小说《搜神记》里的故事,自然是荒诞不经,但也可以看到,在当时人心目中,裲裆外穿,属于魑魅魍魉。
不仅如此,在卫道士看来,服妖不但惑人,亦事关国家兴亡、世道兴衰。西晋惠帝元康末年,内衣外穿开始在宫中风靡,宫女纷纷把内衣裲裆穿在交领衫子的外面,以示紧跟潮流。但却有人从中看出了“内出外”的凶兆,固有的内外秩序将会被打破,属于“内”的东西可能会守不住啦,结果,西晋都城被匈奴人攻破,这些宫内美人也大多流落于戎狄外族之手,正应了“内出外”之兆。
出于对服妖的恐惧,老古董的卫道士们显得痛心疾首,甚至要横加干涉。《晋书·王宏传》记载,王宏在担任司隶校尉期间,严格管辖百姓的穿衣打扮,庶人不得穿绛色紫色,不得穿华丽的绮罗绣缎,甚至还派官吏当街检查女人的内衣。
服妖确实是一种秩序的颠覆,却也是一种时尚的表征。要知道,魏晋之际,战乱频起、江山易色,在动荡时代里,人们对衣着却有了不一样的讲究,或许是世道无常,不如任性放纵,要穿出个性来吧,魏晋时人的穿着打扮显出了鲜明的个人特色,而不再紧紧依循上下尊卑的礼制的要求了。而且,社会阶层的急剧变化,也使得过去以阶层来定服色的制度土崩瓦解。一句话,在这个时代,大家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渐渐地,时尚战胜了传统,裲裆外穿这种风格也被士人所接受,甚至还颇以为美。在南朝文学家沈约眼里,那初春的明媚阳光里,着素白衫子、锦绣裲裆的女子,实在是一道亮丽的风景——“阳春二三月,单衫绣裲裆”。
更明确的证据来自于甘肃玉门花海毕家滩的前凉时期墓葬,在一位盛装的女子身上,绯罗绣裲裆穿在了白练衫之外,这和沈约描述的相符合,说明这确实是当时南北流行的穿衣款式。
对服妖的恐惧还是打不过时尚的魅力啊!
难窥春光的无带内衣
这是署名唐代周昉绘的《簪花仕女图》的局部。里面的唐代仕女将裙子高高束紧在胸部,肩部、上胸和后背裸露,外罩薄纱。专家推测,齐胸长裙下可能还穿着遮盖胸部的诃子,因为是无带的,所以难见。供图/FOTOE
说到唐代美人,大家很自然会想到周昉之《簪花仕女图》,画中千娇百媚的美人,直接以绛红色或绣金团花的长裙覆胸,两肩、上胸和后背袒露,胸下再束以锦带,将胸至腰的曲线勾勒得恰到好处。外着大衫,大衫以轻薄纱罗为之,肌肤若隐若现,所谓“薄罗衫子透肌肤”,装束大胆而风姿媚人。
这是一个粉胸半露的时代,是的,又漂亮又开放的唐代女子,就是要向世人展现自己的身体之美。
襦裙,战国时期即已出现,为“上衣下裳”,到了唐代,往往束至胸部,裙腰之上,则粉胸半露,所谓“慢束罗裙半露胸”。裙外,或着短襦,短襦窄小,领口低敞,尽现春光。也有将短襦穿于裙内的,再以绣着花纹的披帛缠绵之,霓裳华服,锦绣绫罗,衬托如雪的肌肤、如玉的胸,娇态毕显,正是白居易说的“脸似芙蓉胸似玉”。
经过南北朝的动荡,塞外的野蛮精悍之血,也充实了中华文明的躯体,隋唐大帝国崛起,扩大恢宏,在此海纳百川的气象下,女子的装束也从容开放,自信傲然。
外衣既如此开放,内衣要怎样的形式,才能与之配合呢?
宋代詹玠的《唐宋遗史》记载了一个颇为香艳的故事,有一回,杨贵妃与安禄山私通,安禄山的指甲抓伤了她的胸乳,为了掩饰伤痕,她发明了一款保护胸乳的胸罩——诃子。
诃子的发明权是否真的归属于杨贵妃,已无法考证,但这类内衣的确在唐代风靡一时。和以往需要系带来固定的内衣不同,诃子没有肩带,从侧面开合,很适合唐式袒胸露肩的裙装,它往往以名贵华美的织物“织成”而制。这是一种有花纹的丝织物,图案丰富多彩,但不是在织品上绣出,而是运用多种彩线以通经断纬的方法直接织出的,故称“织成”。
以如此名贵之料制作,诃子更加旖旎多姿,包裹于酥胸之上,于掩饰中,却有魅人的诱惑。不过因为其无带,这种内衣很难被见到,《簪花仕女图》中美人长裙的下面,或许就是这样的无吊带内衣。
诃子突显了胸部的丰满,而唐代还有一种内衣,则为了衬托腰部的纤细。它被称为宝袜,不过虽名“袜”,它可不是袜子,而是一种漂亮的女子紧身内衣。唐太宗宠爱的才女徐惠曾如此写道:“纤腰宜宝袜,红衫艳织成。”可见美女穿上贴身的宝袜,那盈盈一握的如柳纤腰更加迷人。宝袜既然如此衬托身体美,有心计的美人自然要巧妙地使它为人所见,李贺有诗曰:“宝袜菊衣单,蕉花密露寒。”女子单薄的菊色外衫下,透出了美人蕉般鲜妍的宝袜包裹着的纤腰,那隐约间的美感,不言而喻。
理学时代的“内衣外穿”
因与理学相连,宋在后人心目中往往被认为是禁欲的。然而从女子的内衣上就能颠覆这个观念。这是南宋人所画《歌乐图》的局部。画中女子身着直领、对襟的长外衣,衣襟微微敞开,胸衣线非常明显。据学者孟晖研究,这种穿法是在小抹胸外,再围一条“裹肚”。摄影/动脉影
唐朝的光辉最终如落日西坠,此后继起的宋朝,因北有辽、西夏、金等强敌,在逼仄的国际空间下,气象也显得偏狭,正如宋史专家刘子健著作书名《中国转向内在》那样,相对应的,宋代美人的内衣回到了重重衣襟的深处。
宋代的内衣有抹胸,又有裹肚,大抵抹胸较短,以护胸为主,裹肚较长,以护腹为主。福建福州南宋黄昇墓出土有实物,抹胸以素绢为之,上端和腰间各有四条绢带以系。这朴实无华的抹胸,也代表着宋代礼法门第中大家闺秀的严谨矜持。
尽管如此,爱美的女子总是能想办法显示自己的美好,无论是交领的襦裙还是对襟、下长过膝的褙子,无论是市井中的民女,还是宫廷中的贵妇,她们都微微地敞开衣襟,露出那一抹春色。
孙二娘的性感主腰
图是明代容于堂刻本《水浒传》中的一幅插图。图中孙二娘围了一条桃红纱主腰,上面有一排纽扣将前胸紧紧束住,可谓春光乍泄。供图/FOTOE
当然,还有一种特殊职业的女子,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袒露自己的身体,那就是女相扑手。在宋代,相扑是一项甚为风靡的大众运动,在男相扑手主宰的相扑场上,也有女相扑手的身影。在开封、临安等大城市的勾栏瓦舍,女相扑手往往先登台竞技,以招徕观众。而留在宋人笔记中的一些女相扑手的名字,如嚣三娘、黑四姐等,则可让人想见她们的飒爽英姿。
因为相扑是一项近身搏斗的运动,身上的衣服自然是越少越好,男相扑手基本赤裸,只在腰间系一块布以保护私处,女相扑手虽不至于此,恐怕也是身着紧身暴露之衣,甚至是内衣登场。这股风气也影响到了北方的辽国,那里的女相扑手就是只以抹胸蔽其胸乳出场的,可称是一场火辣辣的内衣秀。
这样的表演,虽可满足观众的耳目之娱,但也令礼法严厉的大儒嗤之以鼻。宋仁宗曾于上元节偕后妃去宣德门广场围观了一场女相扑比赛,新鲜刺激的格斗让他大感痛快兴奋,遂下令给予相扑手奖赏。但快乐没多久,他就收到了司马光的上书《论上元令妇人相扑状》,这位先生将女相扑手的内衣秀格斗斥为“裸戏”,并痛心疾首地劝谏皇帝,不能让这种有伤风化的把戏在尊贵的都城再上演啦。
女相扑火了一段时间,宋以后便湮灭无闻了,而内衣,再也不能于公开场合显露,它彻底地回归深深闺门庭院之中。
如果行走在明清时期的都市街头,你会感到这个时代的拘谨,在公众场合出现的良家女子,大多包裹严实,作为主流外衣的明式褙子、上襦,往往连脖颈都用衣领紧紧封住,秘不示人,更别说胸前风光了。
同时,这个时期还出现了一个背道而驰的现象——情色小说、春宫图以隐秘的形式在坊间大为流行,其中对内衣的露骨描述,聊可满足看客的猎奇。
这揭示了一个不变的真理——禁锢越是严苛,想象越是放纵。也正因此,内衣与风情,乃至私情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成为看客口唇间那欲说不出却心领神会的情色标志。
匠心独具的肚兜形制
这件鹅黄色缎五彩绣人物肚兜,上面形似菱形肚兜的前半部分,下面却是圆边,二者组合,俏皮可爱。供图/FOTOE
这件葫芦形肚兜,从形态上就透出吉祥的意味。葫芦谐音福禄,它同时还有子孙万代、家族人丁兴旺等寓意。供图/FOTOE
这件肚兜不仅形态奇特,而且是套头式,十分少见。供图/FOTOE
肚兜上的花样
摄影/江柴
这是肚兜上的“五毒”纹饰,五毒一般是指蛇、蝎、蜘蛛、壁虎、癞蛤蟆等。旧时端午节多为儿童制作,以避瘟病。此图中老虎爪下按压赤蛇,怒视蛤蟆,正可谓以正除邪。
以黄色缎为地,绣人物、树木和花卉,构图主次分明,人物造型准确生动,是现实生活场景的反映。
这是肚兜上常见的蝶恋花图案。菊花、蝴蝶、蝙蝠、仙鹤等纹样,既可喻为词牌“蝶恋花”,又能谐喻“洪(鹤)福(蝠)齐天”。整个纹样表达了子孙祝长辈健康长寿、洪福齐天之意。
这是狮子滚绣球图案,所谓“狮子滚绣球,好事不到头”,寓意好事连连。
抹胸依然是明代女子的主要内衣,它以方尺之布,紧束胸前,也是春宫图和情色小说中最撩人的物什。《金瓶梅》中的性感尤物潘金莲,以一抹胸,将西门庆迷得神魂颠倒:“妇人赤露玉体,止着红绡抹胸儿,盖着红纱衾,枕着鸳鸯枕,在凉席之上,睡思正浓。”
夏日的抹胸,多以绡纱等轻薄布料制成,半隐半现,又往往以红色等艳丽色彩为主,如醇酒醉人,催发情欲。故抹胸被视为调情之物,露出抹胸者,若非风骚,即为泼辣。如《红楼梦》中尤三姐,将大红袄子半掩半开,露着葱绿抹胸,一痕雪脯,此一句衣着描述,便将尤三姐之放浪豪气,叙写淋漓。
主腰是另一种常见内衣,有的与抹胸相似,以一方布帛束于胸腰上,有的形制更为复杂,为对襟,并钉有多枚纽扣。主腰紧贴腰肢,能勾勒出女子美好的身体曲线,也为女子闺中所爱。《水浒传》里描写的孙二娘,便是着“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纽”,颇为诱人,而往来的商旅,若为这诱人主腰所惑,恐怕就要陷身鬼蜮喽。
目前,我们能窥见更多实物的内衣当属肚兜,它流行于清代,男女老幼皆可服之,但女子身上的肚兜却别有风韵。肚兜多为菱形,上角裁去,轻遮胸前,下角则掩至小腹,上有布带系于颈脖上,侧边亦有带系于腰间,后背则全部裸露。
T台上的肚兜旧梦
这是一场时装秀上展示的肚兜。尽管今天的女性已习惯于穿性感的胸罩,但古代的内衣依旧存在于人们旖旎的旧梦中,或在T台上被惊鸿一瞥,或在生活中被珍重收藏。供图/视觉中国
女子肚兜多以大红为色,掩映着玉肤,更觉雪白。巧手女子刺绣花纹于其上,如蝶恋花,鲜艳可爱,而其中寓意,则有情郎见了便知。
肚兜名为“兜”,它还有一个其他内衣所没有的妙用,就是装东西。古人可在肚兜中放入一类香料,清代曹庭栋《养生随笔》中提到,肚兜中可以装入姜桂以及麝香等,能治疗腹部的冷痛。当然,爱美女子也可以用肚兜盛香来使自己周体生香。
除了抹胸、主腰、肚兜,贴身穿的衫子、小袄也是一种形式的内衣,它们多是轻薄面料,对襟或交襟,虽然较少有情色的意味,却又与人肌肤相亲,故往往成为情人之间寄托情思之物。明代冯梦龙《喻世明言》中的《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便提到蒋家有一件宝贝叫珍珠衫,暑天穿了,清凉透骨,蒋兴哥之妻王三巧将它赠予了情人陈大郎,道是“穿了此衫,就如奴家贴体一般”。于是陈大郎便将此衫贴体穿着,即使夜间脱下,也放在被中同睡,借着衣衫上情人的体香,仿佛情人就在身旁。
《红楼梦》中,晴雯平白被控为魅惑宝玉,被驱逐出大观园。即将香陨之时,宝玉来探视她,她便将贴身穿的旧红绫袄脱下,付与宝玉,又催促宝玉将自己的袄儿脱下与她穿,穿着彼此的内衣,梦魂长相依,在晴雯看来,“将来在棺材里独自躺着,也就像还在怡红院的一样了”,这对她似乎是最后的慰藉了。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两千年前的喟叹犹在耳边,他日,当宝玉取出这旧红绫袄时,莫非也将与昔人通情同感吧。
小小内衣,贴身而着,它洋溢着美,寄托着情,张扬着欲,凝重着礼。在不同的时空里,它为登徒子所垂涎,让卫道士所斥责,让有情人所怀念,让爱美者所长思。千秋梦短,儿女情长,衣里的风情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