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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维按
:空间决定了承载的主体。一篇科幻小说的成功很大程度依赖于它所处的科幻背景。但背景的交待并不是仅仅奇思妙想就足够,它的铺开需要娴熟的叙事技巧和语言手法,这也是科幻作为文学重要特征。今天刊登的,就是作家部落王恩蔚新创作的一篇佳作,阅读它,你会学到对于科幻如何围绕视角让故事变得如解谜一样有趣——
正文
原本无论怎样都不会打扰你不知羞愧的呼喊,与其他时候的表现相比,这种喊叫如此格格不入,像来自二十世纪戒酒俱乐部神智不清的男人。
在我心里,至少你具有稳重、隐忍的品质,还有一点点忧伤。也许来自我的投射,这方面最会赚钱的精神分析学派总是喋喋不休认为人们无法分清哪些感情来自外在,哪些不过是映衬了自我。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要是哪天他们能把这套理论用在你身上我倒是会对他们另眼相看。但显然你就没有被如此公平和友好的对待。要不然,那个潮湿泥泞的午后,我怎么会在那座连接东西两个街区的桥洞下看见你孤零零倚靠在一边呢。你当时连身边的流浪汉都不如,他们都懒得把你运出去卖点钱。
要不是马里奥这个白痴去了印度再也没联系我,算了,这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也不能把生活中所有的不愉快都怪在他身上。何况,他要是死了呢。也许他真的已经死了,和那个叫奥维拉还是奥拉的女人一起死在恒河边某个破旧的房子里。
八个月前,我把你捡回家,还请两个流浪汉吃了顿匹萨,他们才答应帮忙把你抬进我的车,当然你不用感激我,都是我心肝情愿,就像当年我爱上他,他又爱上另一个女人一样,都是心甘情愿,谁也说不了谁,据说爱情需要恰当的时机,我想我和他之间时间从一开始就没有对过。
你从第三个月开始喊叫,在我睡着的时候,半夜醒来听见你在角落里发出古怪的声响。像是单词游戏,先是带a的单词,再是带b不带a的单词,我不知道我怎么又睡着了,多半我也进入了游戏中,可真是催眠好方法。
莉拉那段时间总是来这里,除她之外没有别人,人们早就不喜欢聚在一起,孤独比任何时候都深刻,但又被空气中漂浮的欢乐隐藏的不见罅隙。莉拉总是试图劝我,绕着弯子让我投入年轻人该有的生活中,有一次她偷偷在我的咖啡里放了致幻剂,结果你从你的角落里跌跌撞撞出来,像个蹒跚走路的孩子,杯子碎在地上,你像做错事一样躲到角落里用草绿色毛毯把自己遮挡起来,好像这样就没人能看见你一样。
「你该去找个真正的伴侣,一辈子可没多少时间快乐。」莉拉扎着金色的长发,那颜色漂亮极了。她的瞳孔微微发紫,也许是我的错觉。
以前马里奥常说,无论如何都不要使用它们。真是个狠心的男人,要是他没说过这句话,要是我没把他每一句废话都当成我们爱的誓言铭记于心,莉拉也不用如此为我操心,走出家门,整个城市有太多供年轻人挥霍青春的快乐,满地都是。
「我还以为你养了一个机器狗。」莉拉瞪着眼睛指责我。
「不是。」
「它有没有身份标签。」莉拉的问题我几个月以来一直不敢正视。
「天啊,你收留了一个垃圾。」
我耸耸肩,是的,垃圾。我看了眼绿色毛毯,相信那背后你正在看着我,用某种你知道但我不清楚的方式——盯着我。绿毯根本阻挡不了什么。
「我看你脑子坏了。你到时候要扔掉它都没有保险公司给你废弃许可。」
我没有回答,因为从来没有想过,扔掉,怎么可能扔掉,你每天躲在书桌旁的角落里,陪我一起读书,很长时间里你不说话也不动,我用酒精和棉花把你擦干净,像洗过澡一样,你看上去越来越健康,现在你又会走路了。
莉拉看起来很生气,大不了把你放在地下室,或者偷偷扔到桥洞下面,你当初也是被这样扔出来的吧,身份标示被灼烧的面目全非,那里原本有你的一切信息,如今你就像失去了记忆一片空白。我怎么可能会想到要把你扔掉。
「找个正常的男人谈恋爱,或者订购一个机器人,马里奥已经不在了,你不能这样消沉下去。」
这是你第一次听见马里奥的名字,在我记忆中,我没有和你说过话,用说出口的语音一次也没有,我总是在心里和你交流,当然你不可能听见,有时候我们也用钢琴交流,我把你扶到钢琴边上,你靠在旁边,我的装饰音弹的生涩又做作,你从来都是默不作声的聆听,我喜欢这种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安静,虽然它看起来与快乐扯不上半点联系。
「我给你带了些药,要是抑郁,我是说精神压力过大,这类药已经通过实验了,除了快乐它们没有半点不好的东西,最多是你会多花点时间和钱,医保足够你使用这种药,不要让自己不高兴,一分钟都不要。」
那次之后她整整两个星期没来找我,我也两个星期没有出门,好在这个时代没人担心身边的朋友会死于抑郁症引起的自杀。就算失恋也不过是几粒药就能解决的事。痛苦,孤独,都是老古董。和你一样老,也许。
我渐渐从网络上拼凑出你的身份,治疗型机器人,为孤独患者而设计,也许就是因为两年前对致幻剂的研究在治疗领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突破,如今人们不会感到痛苦,即使有也可以靠几粒药丸解决,快乐常伴,并且将永远陪伴人们。
除非像马里奥这种抗拒使用药物的人,最终他也只能去往其他城市。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没有药物,是不是我就不会遇上你,你会被依靠,被当作家庭的一份子。扔掉这个词又在我脑中浮现,我想象你被扔弃前的样子,烧毁你的身份标识,清除你所有记忆,只需要短短几秒和一个打火机。
那个时候你会不会难过,当然你不会。
自从会走以后,你的活动范围变的越来越大,你佝偻的身体渐渐挺直,和最新在售的各类机器人一样,你虽然过时,像个落魄的年轻人,但仍有一颗持续而强壮的心脏。它能让你活的也许比我更久。想到这,我又有一些忧伤,好像分别始终是我无法看透的高高卷起的海浪,我被迫着往后退,再退。
你不再需要我把你推到钢琴边,你弹的装饰音比我好听的多,难以想象你的手指上还有斑驳褪色的划痕。
我尽量不去想你和我,或者我们之间的关系,莉拉看见你的模样或许会皱皱眉头。房子似乎有了新的主人,我看不见你什么时候做的那些事,厨房总是很整洁,有时候我会在水池边看见新鲜的甜菜汁,窗台上的花沿着窗框慢慢爬到窗外,身姿如少女一般挺拔。
「你知道指甲钳在哪吗?」我第一次和你说话,一根肉刺咬着我的食指,我疼痛难忍,想到一句俗语,手指连心。
这一幕发生的如此自然,我即便不承认但事实上我想过多次会不会和你说话,可那一天我竟然开了口,是偶然吗?也许生活中从来没有偶然。
你很快把指甲钳递给我,我没有抬头看你,我想到我在你面前换衣服,穿着内衣坐在钢琴边,想到洗澡时从来不关浴室的门,想到我那些夜晚的睡梦,有马里奥的梦里,那些缠绵而折磨的梦里发出的呻吟。
它们就像洗不干净的墨渍,我不想抬头,不想看见你。
莉拉的确被你吓到或者说她只是不喜欢你,她睁大眼睛看着我,「这家伙果然是个垃圾,比垃圾还糟糕,天啊,你这下更没办法扔掉了。」
她站在我对面说话的时候我没有向你的方向望去,我知道你在我背后,一个能看到我但我不会感觉到你存在的地方,也许又被那些精神分析学家说对了,我感觉,是的,我感觉你在躲着我。
我有一种深深的歉意和负罪感,好像是我打破了我们美好的生活,就像我对马里奥的态度那样,如果奥拉不过是一种享乐,我何必那么执着是他背叛了我们的感情,如果换成一场50美金的虚拟性爱游戏或者5美元10粒的快安同呢。
「这东西还能做些什么?」莉拉好像我能回答她的问题一样看着我。
「我不知道,也许说话,唱歌,机器人在功能上没有多少变化,并且看上去是两年前最好的一款机器人。」
「那也是人家不要的。没人想要一台废弃的机器人,何况这还不是购买者合法销毁的,它是被丢弃的,你还不如捡一条真的狗回来,哪怕它惦记原来的主人,可早晚会把你看作最重要的人,你到底为什么要和一台又老又不干净的机器住在一起。」
「我从没想过和机器住在一起。」
「当然,要不然你早就可以买一个男朋友回来,让那个马里奥彻底滚出你的世界。亲爱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有机器人销毁法,就是因为有人认为机器人回收清除后并不能清除干净,这些早期的类人型智能机器人需要购买者签署终身看护协议,如果提前销毁需要承担额外销毁费,你根本不知道这个家伙之前和什么人在一起,又为什么会这样残忍的抛弃它,你根本不知道它经历了什么。」
莉拉说的句句在理,你也许躲起来了,总之她走后我也没看到你回到原来的位置。那条绿色的毯子整齐的叠放在角落里。
我有没有想过问你,当然我想过,我认为你被塑造成一个男性角色,也许你的购买者是个女人,也许也叫奥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名字,她就像那种坏女人共有的名字。这么说不公平,但我有时候会有些任性,我带你回来也是一样的任性。
昨晚,我听见你又在房子的某个角落发出呼喊,这一次不再是含糊的单词游戏,它有明确发音,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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