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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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进了一家同志青旅
枸杞先生说他这一辈子唯一做过一回小偷,是他上小学的事情了。
当年放学他路过校门口的零食铺,趁着人多眼杂准备顺一袋售价一毛钱的辣条。
只可惜他还真没做贼的天分,将辣条揣进兜里,一直贼眉鼠眼四处张望,蹑手蹑脚从人群里退出去走人。
那匆忙的神色就恨不得在额头刻四个“我是小偷”的大字了。
在学校门口开零食店的老板开得时间长了,遇见的小贼也多,一眼便逮着了枸杞先生!
就那么一毛钱的辣条事件,最后让枸杞先生请了家长,赔礼道歉,回家挨了一顿板子。
所以吧,现在的枸杞先生是十分矛盾的,一颗心呐仿佛给人放在搁了油煎蛋的平底锅上。
底下是滚烫的发热的痒痒的渴望,上面却是透亮的明白的蛋黄和蛋白分得清楚的害怕。
枸杞先生将床帘的缝隙拉得大了些,仿佛一只发情的老鼠小心翼翼探出头看看其他六张床。
其中有五张床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平平静静,有绵长的呼吸,匀净平稳。
可是,在络腮胡的正下面那张床隔着床帘,从缝隙里淡淡地亮着冷光。
估计是手机屏幕的光,一闪一闪。
偶尔还会变换颜色,想来是正在滑动或是切换界面,应该是没睡的。
“你下铺的人没睡,我感觉有点不好意思的。”
“你都出来玩了,胆子大一点,放开一点,怕你就不要出来玩。”
枸杞先生说他真不是一个大胆的人,毕竟这里也不是ANIKI那种专门针对同性恋的发展场。
如果,如果真有什么动静给人举报了的话,岂不是要给扣下出入证,上一遭社会新闻。
伸出去的腿顺势退回来了一点,枸杞先生坐回床上,仰着脖子,刺探对面的上铺。
刚刚络腮胡还穿着内裤,只是将他那东西从一侧的位置扒拉了出来。
现在却像一个赌徒,见牌桌上的其他玩家没有入场旁观张望,加大了筹码,直接将内裤退到膝盖。
一条粗壮的筹码就那么盘根交错地暴露了出来。
草!真是要了人命了。
馋久了的鱼是见不得诱饵的,饿久了的零是见不了大虫的。
一旦见了,那些什么矜持啊、自尊啊、脸皮啊都摧枯拉朽地山崩地裂变成灰尘了。
风轻轻一吹,立刻就寻不着了。
枸杞先生说他没有再忍了,下定决心!要不就去吧!横着心去吧!管他妈的!
到嘴巴的肉,放过了再想碰到,鬼知道会是猴年马月了。
“那你就这么上去了啊?下铺那个人该不会起来了和你们三人行了吧?”
我端起了桌子面前的那杯酒,在听这一段时,故事很香艳,我听得仔细,连酒都没来得及喝。
现在吞了一口发现酒早不烫嘴了,温嘟嘟的。
“草,我是那么放荡的人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一个不喜欢聊天的人呢。
谁想过你一和我聊天就给我讲了这么一个社情的故事,你说你自己是不是那么社情的人吧。
· 9 ·
那天晚上枸杞先生和络腮胡做了,只有六九,没有一〇。
枸杞先生一爬上床,络腮胡便立刻闭上了床帘,关了射灯。
在那个半公开的场合里,一张一米宽的小床,趴了两个高高大大的男人。
互相都憋了一口气,昏暗的室内,下铺的手机屏幕淡淡亮着光。
视觉在灯刚关上时瞬间给屏蔽了,余下的只有略高的温度、粘湿的触感、笔直的粗壮、凸起的血管、咸咸的味蕾、低沉的闷哼。
感官给无限地放大,连一点点轻微地鼻息都在这种环境里变成惊天的巨雷。
当最后的海啸末了,两个给情欲浪潮卷得七零八落的人都趴在岸上,身上是黏糊的汗水。
枕头边上留着一团湿乎乎的包着浊液的纸。
“起来吧,去洗个澡吧。”
“好。”
前一秒那个人还黏糊得恨不得把自己都完全送进自己的胃里,自己的身体里。
现下当那点东西出来以后他却就立刻清醒了,比醉酒的时效还短。
和陌生人的情欲总是如此。
浪来时,翻云覆雨觉着惊涛骇浪,好像人都要给卷在浪里,不知道身在何处。
浪潮褪下,才发现原来也不过如是,原来我们都都只在情爱这片海的沙滩边上。
别说有没有进入到海的深处了。
那浪可能连你的脚踝都没没过。
哪有什么惊涛骇浪,哪有什么不知道身在何处,哪有什么喜欢。
有的只是一点点生理需要的作祟罢了。
· 10 ·
“那你们后来呢?”
“后来?你觉得这种见面上床,不说对方名字吧连脸都只看了匆匆一遍的两个人能有啥后来?”
“那这不就是一个单纯的约炮故事吗?”
“可不是吗。”
有事没事啊,我还以为至少是一个一见钟情,在身体的接触后却又忍不住想要和对方在生活开始连接的故事呢。
原来就这样?
这么冷的大冬天,就听了这么一个烂尾故事实在是太浪费这两瓶酒了。
“老板啊。”
“恩?”
“你今年多少岁了啊?”
“我吗?二十六岁了。”
“怪不得你会问我后来,你还小。”
不是,我忽然有点对枸杞先生无语了,说故事就说故事吧,谁听故事不想听个后来,怎么还怪上我小了。
哪个听故事的人不想听一个喜欢了却得不到的故事,又或者是不喜欢的却要握在手上舍不得丢呢?
你说在你旅行途碰着一个人吧,那我就想想会不会是一个短暂的喜欢的故事。
两个人在异国他乡一眼看中,在那里都是他乡客,于是迸发了激烈的喜欢。
可两个人又都只是旅客,都不会停留很久,都要回家。
最终不得不落得一个各自分道扬镳不得不再见的故事啊。
我这些想法是一个正常人的逻辑吧?怎么就成了我幼稚了呢?
“哦。”
不过他是客人,我是老板,我需要客人,准确地说是需要客人钱包里的钱。
客人说什么都是对的,哪怕客人说的都是我觉得很蠢的话,我也不会反对。
这是当老板后我学会的道理。
没办法,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我一个来这座城市开店靠着他们赚点生活费,得过且过地准备过完一辈子的人。
是不得不记住这个道理的。
· 11 ·
枸杞先生和我面前新温的两壶酒又见了底,三两颗没顺着酒倒出来的枸杞贴在壶身。
瓜子磕了过半,地上是一层薄薄的瓜子皮,乱乱糟糟。
“要不再给我两瓶酒吧,你一瓶,我一瓶,喝了我就回家。”
“以前不是见你都只喝两瓶的吗?今天怎么还要多喝一瓶?”
“那还不好啊,多喝点不是也算照顾你的生意吗?”
“说的也是,那我给你拿,还是加热再加枸杞冰糖是吧?”
“不加热了,直接拿两瓶常温的吧,你能喝凉的吧?”
刚刚听故事有一段的时候,倒是想喝点凉的,觉得故事太热了。
可现在故事完了凉了,想喝口热的吧,你又要喝凉的了。
“可以喝的,你等下我去给你拿。”
我抽了两瓶起开拿了过来,两个人就坐着喝,忽然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默,都没有急着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