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虎通德論
卷》前言
《白虎通德論》,又稱作《白虎通義》《白虎通》(以下統稱《白虎通》,特殊之處隨行文變化),是漢代儒家的重要著作,代表了東漢朝廷及儒者對於當時重要問題大體一致的看法,在中國思想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子藏·儒家部·白虎通德論卷》收録目前所知有關《白虎通德論》白文本、節選本、輯佚本及相關研究著作(原則上截止到一九四九年)四十四種,並附《獨斷》十四種,整合爲精裝十六開本十六册予以出版。
一
關於《白虎通》的成書時代及著者,史書上有這樣一些記載:
(揚)終又言:“宣帝博徵群儒,論定五經於石渠閣。方今天下少事,學者得成其業,而章句之徒,破壞大體。宜如石渠故事,永爲後世則。”於是詔諸儒於白虎觀論考同異焉。(《後漢書·揚終傳》)
(建初四年)十一月壬戌,詔曰:“蓋三代導人,教學爲本。漢承暴秦,褒顯儒術,建立五經,爲置博士。其後學者精進,雖曰承師,亦别名家。孝宣皇帝以爲去聖久遠,學不厭博,故遂立大、小夏侯《尚書》,後又立京氏《易》。至(光武)建武中,復置顔氏、嚴氏《春秋》,大、小戴《禮》博士。此皆所以扶進微學,尊廣道蓺也。(光武)中元元年詔書,五經章句煩多,議欲减省。至(明帝)永平元年,長水校尉(樊)鯈奏言,先帝大業,當以時施行。欲使諸儒共正經義,頗令學者得以自助。……”於是下太常,將、大夫、博士、議郎、郎官及諸生、諸儒會白虎觀,講議五經同異,使五官中郎將魏應承制問,侍中淳于恭奏,帝親稱制臨決,如孝宣甘露石渠故事,作《白虎奏議》。(《後漢書·肅宗孝章帝紀》)
建初中,大會諸儒於白虎觀,考詳同異,連月乃罷。肅宗(章帝)親臨稱制,如石渠故事,顧命史臣著爲《通義》。(《後漢書·儒林傳》)
天子會諸儒講論五經,作《白虎通德論》,令(班)固撰集其事。(《後漢書·班彪列傳下》)
以上所列,説明《白虎通》是東漢皇帝、官員及儒者爲了統一且簡省思想的産物,參與者爲當時重要的官員和儒者,漢章帝爲最終裁決者,最後纂輯者爲班固。這樣以皇帝的名義來裁定思想的例子,在西漢時就出現了,如上文中提及的漢宣帝甘露三年(前五一)的“故事”:“詔諸儒講五經同異,太子太傅蕭望之等平奏其議,上親稱制臨決焉”(《漢書·宣帝紀》),即屬先例。很多學者認爲,西漢武帝時期的崇儒還是起始,直到東漢光武帝、明帝和章帝時期,儒學纔完成根本性的變化。從白虎觀會議的目的來看,除了要簡化經義之外,最重要的目的是要統一思想。作爲一個由官方裁定的有關思想諸問題的解決方案,《白虎通》是政治人物和思想界所達成的大體共識,在一定程度上簡化了經學的繁複程度,也相對統一了當時的官方思想,無論是對當時還是後世都具有重要意義。
《白虎通》是漢代儒學發展的代表性著作,不過後世對於《白虎通》的研究却並不充分。北宋朝廷在校理政府藏書之時,進行了《白虎通》的第一次文本整理,其結果就是《崇文總目》所著録的《白虎通》較前代目録著録多有改易。後來的元大德本自稱由宋監本翻刻,成爲明清時期最流行的一個版本。清代學者最先注意到《白虎通》的是莊述祖,其校勘《白虎通》,並輯録佚文。後來盧文弨在其基礎上,廣泛吸收同時代研究成果,對《白虎通》進行系統校理,並於《抱經堂叢書》中刊行。抱經堂本《白虎通》與元代以來流傳的舊本不同,盧文弨自稱“凡所改正,咸有據依,於是元明以來訛謬之相沿者,幾十去八九焉”(《校刻白虎通序》),這就提供了一個新的權威性文本,對於其後的《白虎通》研究有重要推動作用。此後陳立、孫詒讓、劉師培等繼續進行校勘工作,尤其是陳立的《白虎通疏證》,成爲具有代表性的疏解類著作。《白虎通疏證》有淮南書局刻本,後收入《清經解續編》,中華書局《新編諸子集成》叢書於一九四九年整理出版此書,成爲了當代最爲流行的《白虎通》讀本。除文獻研究外,對《白虎通》的思想研究一般在中國思想史、中國哲學史和中國經學史領域展開,如侯外廬主編《中國思想通史》、祝瑞開著《兩漢思想史》、葛兆光著《中國思想史》、金春峰著《漢代思想史》、任繼愈主編《中國哲學史》、姜廣輝主編《中國經學思想史》等。近年來學術界對於《白虎通》的研究開始日益深入,對書中的讖緯思想、三綱等倫理思想與早期經學的關係等,都有深入討論。總體而言,對於《白虎通》的研究仍有較大的開拓空間,尤其是在經學研究領域。
二
關於《白虎通》這部書,由於成書時間較爲久遠,加之過去研究的欠缺,産生了很多問題,因而有一些需要特别説明的地方:
(一)關於本書的書名
文獻中所記載的與《白虎通》相關的名目有《白虎奏議》《白虎通德論》《白虎通義》《白虎通》。《白虎奏議》見於《後漢書·肅宗孝章帝紀》;《白虎通德論》見於《後漢書·班固傳》《崇文總目》《郡齋讀書志》,元大德本沿襲這一稱呼;《白虎通義》見於《後漢書·儒林傳》《新唐書·藝文志》;《白虎通》見於《隋書·經籍志》《舊唐書·經籍志》。這幾種是不同的書,還是同書的不同名稱,歷來有争議。一是《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認爲《白虎通義》“其奏議統名《白虎通德論》”,似乎認爲《白虎奏議》和《白虎通德論》是一部書。二是清姚振宗《後漢藝文志》和清孫詒讓《白虎通義考》(收録於《籀廎述林》內)認爲《白虎通德論》是《白虎通》的别稱。三是清代學者莊述祖的《白虎通義考》認爲,《白虎奏議》與《白虎通義》是不同的書,《白虎奏議》是對在白虎觀會議中諸家討論、皇帝批答的原始文檔彙編,所以稱作“奏議”。而《白虎通義》則是班固依據前者所編訂的獨立著作,“通義”即是指通貫諸家、自成大義之意。劉師培《白虎通義源流考》、中華書局《新編諸子集成:白虎通疏證》的“出版説明”都同意這種看法。四是劉師培在《白虎通義源流考》中認爲《後漢書·班固傳》中的“白虎通德論”一語,實際是兩種書,即《白虎通》和《功德論》,那麽就没有《白虎通德論》這個書名了。因此,莊述祖認爲的《白虎奏議》與《白虎通義》非一書的看法應當是更合理的推斷,因爲班固必然要在大量的原始討論材料基礎上做綜合剪裁,纔能有《白虎通》這種著作出現。籠統的認爲《白虎奏議》就是《白虎通義》,恐怕是不合理的。至於《白虎通德論》《白虎通義》二名究竟有何區别,是否如劉師培所猜測的爲後來人的誤讀,現在不得而知,姑且存此一説,大體而言二者應該是同書的不同名稱。至於《白虎通》,則是《白虎通德論》《白虎通義》在後世的簡稱。
(二)關於本書的卷次、分節和輯佚
《白虎通》的卷數,《隋書·經籍志》《舊唐書·經籍志》《新唐書·藝文志》皆載爲六卷。《崇文總目》、南宋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宋史·藝文志》均作十卷,其後十卷本大概成爲主流的篇章結構,如元大德九年(一三〇五)本。後來還有一些版本整理者依據己意增减卷數,有合爲四卷者,清盧文弨《抱經堂叢書》本所據者皆是如此。亦有合爲二卷者,如明萬曆二十二年(一五九四)蔣杰刻本。而清陳立《白虎通疏證》則編爲十二卷,其中各卷內容與舊本不盡相同,大概是因爲疏解的文字較多,故而卷次有變動,最後又增加了“闕文”一卷,合計爲十二卷。除卷數之外,《崇文總目》謂凡十四篇,《直齋書録解題》云“凡四十四門”,元大德本亦是四十四篇,故《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説《崇文總目》脱一四字,全書共計四十四篇,這應該是一个合理的推測。四十四篇即四十四個經學專題,今本存四十三題,則當有一篇或相當於一篇的內容遺佚了。
現在通行的《白虎通》(如陳立《白虎通疏證》),各個專題(大題)下有若干小題,各個小題分别排列,而元大德本没有這些小題,其所有的文字都排在一起,没有分節。因爲元大德本是據宋監本而來,則宋本似乎也没有小題和分節。《四庫全書》本也没有小題和分節。盧文弨本和陳立《白虎通疏證》本,則大題之外還有小題。盧本在全書目録部分,每個大題後列有若干小題,總括各節大意,如“天子爲爵稱”“總論五行”等,小題結束後還有“共幾章”字樣。正文部分則依舊本,没有小題,但有分節。《白虎通疏證》本則把小題列入正文內,在各小題文字之後,題爲“右論某某”,也有分節。“共幾章”這幾字則附在每一大題之後,不入正文。這樣編排,顯然眉目更清楚。小題和分節是什麽時候開始有的呢?陳立《白虎通疏證》卷一“右論天子爲爵稱”下有小注:“舊無細目,今依盧本。”如此看來,小題很可能是從盧文弨開始加上的。不過,盧文弨本“白虎通目録”下小注云:“不得古書校正卷數篇目,故仍其舊。”則盧文弨並没有改動篇目。看來情況應該是:盧文弨没有改動原書內容,衹是重新做了全書目録,並有分節。陳立《白虎通疏證》則把目録分别編入正文中,於是原書內容有了變化,有了小題和分節。總的來看,小題基本是對原文的提示,依據原文“某某謂之何”“某某爲何”而增加,所以衹是在編輯排版層面上的改動,令原文更加清晰,並没有改變原文的意思,所以這種變動問題不大。
關於本書的闕文,最早是莊述祖開始輯佚的,後來盧文弨也有一些輯佚。陳立《白虎通疏證》卷十二爲“闕文”,收録莊述祖所輯佚文,並作疏解。佚文共計七類,分别爲郊祀、宗廟、朝聘、貢士、車旂、田獵、雜録,未分條。其後劉師培又有補充,有《白虎通義闕文補訂》,分爲八類,分别爲郊祀、宗廟、朝聘、貢士、車旂、田獵、宮室、存疑,共計四十三條。又有《白虎通義佚文考》一篇,考訂佚文數條。
(三)關於本書的著作類型
古人把《白虎通》視爲“通經釋義”之作,如東漢蔡邕説:“昔孝宣會諸儒於石渠,章帝集學士於白虎,通經釋義,其事優大。”(《後漢書·蔡邕傳》)古代目録學家基本將其列入經部,爲經解類著作的一種,即將其歸類爲經學輔助性著作,如《隋書·經籍志》列入經部論語類,《舊唐書·經籍志》列入甲部經録七經雜解類,《新唐書·藝文志》列入甲部經録經解類,《崇文總目》列入經部論語類,南宋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列入經部經解類,南宋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列入經解類,可知這是古代學者的共識。近代學者黄侃以《白虎通》爲“説經之書”,和古人的看法一致。當代文獻學研究學者多以之爲訓詁類著作,也大體合乎這個傳統。與此不同的是,《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則將其列入子部雜家類,近代叢書如《四部叢刊》《新編諸子集成》等,則將《白虎通》收入子部,將其視作儒家思想類著作,也是經學體系解體後的一種處理辦法。由此,《白虎通》更多被作爲一種漢代的思想著作來對待,成爲哲學史、思想史研究的對象。
《白虎通》在文本性質上更接近權威性的儒學專題彙編類著作,是服務於儒學體系的。《白虎通》具有一定的思想屬性,因爲其討論了若干思想問題,但整體而言思想性稍弱。第一,此爲彙編型的作品,經由衆手,這一點和董仲舒所著的《春秋繁露》有所不同。第二,《白虎通》所涉及的大體爲儒學問題,尤其是有關禮制的問題,雖然也涉及了若干思想命題,但是主體上仍舊無法構成一個完整一貫的思想體系,因而不具備思想文本的特徵。這和先秦諸子的文本不同,與董仲舒的《春秋繁露》也不盡相同。
(四)關於本書的體例
由於存在複雜的學派傳統和解釋分歧,一些重要的儒學命題需要彙集不同觀點的説明和解釋,《白虎通》就是對於這些命題的權威解釋。如果把《白虎通》視作一種儒學專題辭典,那麽本書的體例就可以把握了。首先從本書的著作體式來看,這是一部較爲特殊的著作,其以若干專題爲主,每個專題下有若干小節(稱作章),最少的衹有一章,如“八風”,最多的有三十章,如“嫁娶”。全書現存共計四十三題,其內容涉及政治制度、禮儀、風俗、倫理道德、學術思想等各個方面。其中很多解釋都是分列不同的學術觀點,並没有專主一家,這反映了其爲綜合性經學辭典的性質。其現存的主題包括:爵、號、謚、五祀、社稷、禮樂、封公侯、京師、五行、三軍、誅伐、諫諍、鄉射、致仕、辟雍、災變、耕桑、封禪、巡狩、考黜、王者不臣、蓍龜、聖人、八風、商賈、文質、三正、三教、三綱六紀、情性、壽命、宗族、姓名、天地、日月、四時、衣裳、五刑、五經、嫁娶、紼冕、喪服、崩薨,共四十三個。如前所述,與唐宋本相比缺少了一個主題。此外,學者所輯佚的題目,還有郊祀、宗廟、朝聘、貢士、車旂、田獵、雜録。這些分類是輯佚者的歸類,與原書的關係還難以斷定。在各專題下有若干小的分論説,後來被清代學者重新編輯成爲小章節,如“爵”的專題下有十章,即十個小題,分别是:天子爲爵稱、制爵五等三等之異、天子諸侯爵稱之異、王者太子稱士、婦人無爵、庶人稱匹夫、爵人於朝封諸侯於廟、追賜爵、諸侯襲爵、天子即位改元。這樣,一個完整的解釋體系就形成了。經學家關於此問題的基本看法,都集中在這裏,這對於統一認識是非常有意義的。
那麽,這些專題究竟是以什麽規則彙編的呢?如果我們推測今本的《白虎通》相當程度上接近原貌的話,則這些專題的排列大體是依據以類相從的原則編纂而成的,如爵、號、謚就是一類,相當於儒家講到“名教”的“名”的部分,居於最前面,這是表明尊君的意思。後來的社稷、禮樂,封公侯、京師,三軍、征伐,封禪、巡狩、考黜、王者不臣,三正、三教、三綱六紀,情性、壽命,宗族、姓名,天地、日月、四時,喪服、崩薨,大體兩三種可以分爲一類,而一些如紼冕,當與衣裳合,或者相連;其他的,嫁娶當與喪服、崩薨相連,五經當與聖人相連,八風當與三正或四時相連,辟雍當與封禪、巡狩相連,五行當與天地、日月、四時相連,如陳立所言,瑞贄當與闕文朝聘有關,筮龜、耕桑、災異、鄉射、五祀則難以歸類。從最開始的爵、號到最後的喪服、崩薨,究竟爲什麽前後如此安排,目前也看不出什麽道理來。與後世的類書,如《初學記》《太平御覽》等比較,可以看出《白虎通》在主題安排上仍舊不成熟。因此我們推測全書的結構是依據討論的前後順序大體而定的,故而没有特别安排全書結構。這也説明,《白虎通》衹是一個經學專題討論的觀點的彙編之作,此書本身没有精心的結構,衹是大體上奉行以類相從的原則,由此産生了很多不夠周密的地方。
三
現代學術界一般把《白虎通》作爲一個思想文本來看待,在關於中國哲學或者中國思想的論述中,《白虎通》是漢代思想或漢代經學的代表性文本。幾種重要的思想史著作都把《白虎通》作爲重要的經學作品或思想作品來看待。這裏我們就其思想體系略作説明。
(一)陰陽五行的思維圖式
《白虎通》以陰陽五行作爲思想基礎和思維方法,這是漢代思想的一個基本模式。五行就是金、木、水、火、土,陰陽就是陰和陽兩種抽象性質構成的關係。陰陽五行説把世界理解爲相互聯繫、相互影響轉化的一個整體,自然現象、人類社會、身體和思維等,都納入到這個整體之中。這個思潮從戰國晚期開始,到董仲舒及西漢經學家,以至於東漢時代,都是一以貫之的。如:“五行者,何謂也?謂金、木、水、火、土也。……水位在北方,北方者,陰氣在黄泉之下,任養萬物。水之爲言淮也。陰化沾濡,任生木,木在東方。東方者,陰陽氣始動,萬物始生。木之爲言觸也,陽氣動躍。火在南方,南方者,陽在上,萬物垂枝。火之爲言委隨也,言萬物布施。火之爲言化也,陽氣用事,萬物變化也。金在西方,西方者,陰始起,萬物禁止。金之爲言禁也。土在中央者,主吐含萬物。土之爲言吐也。”(《白虎通·五行》,元大德九年無錫州學刊本。以下所引均出此本)這裏把五行和方位、陰陽之氣的變化以及萬物的生養衰滅聯繫在一起,體現的就是陰陽五行的思維圖式。書中還有“五行之性”“五味五臭五方”“陰陽盛衰”“十二律”“五行更王相生相勝變化之義”“人事取法五行”六節,分述陰陽五行之理。
陰陽五行的思維從抽象的符號體系,可以直接推廣到政治、倫理和歷史觀,這也是以天道推人道的方法。比如,和董仲舒等前代儒者一樣,《白虎通》也把五行和儒家的倫理規範比附起來,所謂以天道論人道:“五行者,何謂也?謂金、木、水、火、土也。言行者,欲言爲天行氣之義也。地之承天,猶妻之事夫,臣之事君也。謂其位卑,卑者親事,故自周於一行,尊於天也。”(《白虎通·五行》)再如以五行來推演歷史:“五行所以更王,何以其轉相生,故有終始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白虎通·五行》)這個體現在歷史變革上,就是朝代和正朔的變化:“本天有三統,謂三微之月也。明王者當奉順而成之,故受命各統一正也。”(《白虎通·三正》)關於三統的理論由董仲舒所造,劉歆有發展,於漢代是極爲重要的學説,儒者們用它來論證漢王朝的統治合法性。由此可知,陰陽五行作爲一個思維的基本圖式,是理解《白虎通》及其他漢代思想著作的一個前提。
(二)對於自然世界認識問題的解釋
對於自然世界的認知,如天地生成的解釋,在先秦儒學中是不足的,而先秦道家和黄老學者、陰陽學者對此有很多討論。漢代的緯書對於天的自然形態有一些討論,在此基礎上,《白虎通》提出天地演化的層級變化:“始起先有太初,後有太始,形兆既成,名曰太素。混沌相連,視之不見,聽之不聞,然後剖判,清濁既分,精出曜布,度物施生,精者爲三光,號者爲五行。行生情,情性生汁中,汁中生神明,神明生道德,道德生文章。”(《白虎通·天地》)這是吸收了緯書《周易乾鑿度》等的講法,也有道家的影子,較之董仲舒的相關論説,具有更强的理論性。
(三)對於皇權秩序的論證
漢代思想大體是圍繞着論證皇權秩序而展開的,《白虎通》也是如此,其把爵、號、謚作爲最開始的三節,表明對於皇權秩序的論證是皇帝和經學家最爲關注的問題。如:“王者父天母地,爲天之子也。”(《白虎通·爵》)這種論證,就把皇權的根據落在天地之上。這是自董仲舒以來的一貫主張。《白虎通》把這種觀點進一步細化,從而爲經歷了新莽之亂的東漢朝廷重新提供論證,這是其基本的任務之一。當然,在關於皇權秩序的論證中,也有今文經學的特點,這體現在“天子一爵”的説法上。
“天子者,爵稱也。”(《白虎通·爵》)這即是“天子一爵”説。關於天子是否爲爵稱,在今文家這裏没有問題,《周易乾鑿度》,漢《易》的孟、京之説,《春秋》今文家,都有類似的説法,《白虎通》衹是把這些説法歸納出來。但是在《左傳》和《周禮》中,則否認天子爲爵稱。因此這個問題是後來今古文争論的一個問題。《白虎通》以天子爲爵稱,這説明當時對於君權的認識仍舊有一定的限度,特别是提到“明天下非一家之有”(《白虎通·三正》),《白虎通》體現了今文經學的基本精神,這是和戰國與秦漢的思想發展相一致的。顧炎武在論及此意時説:“爲民而立之君,故班爵之意,天子與公侯伯子男一也,而非絶世之貴。代耕而賦之禄,故班禄之意,君卿大夫士與庶人在官一也,而非無事之食。是故知天子一位之義,則不敢肆於民上以自尊;知禄以代耕之義,則不敢厚取民以自奉。不明乎此,而侮奪人之君,常多於三代以下矣!”(《日知録·周室班爵録》)這是非常精到的認識。當代公羊學者如蔣慶也明確指出“天子一爵”説的思想意義。
(四)漢代今文經學特有的思想論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