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淑贞的艳,张曼玉的美,李嘉欣的靓,闭起眼睛,脑海里都是一片由香港小姐的眼和腿汇成的大好春光,心旷神怡。
这个旖旎的开始源于一九四六年。那时,香港刚重又入英国手里不久,经过战乱,民间急需一种可以全民参与的娱乐活动,以振民心。香港小姐选美比赛可以借慈善凝聚民心,泳装竞选的新奇形式又属于一类大胆的创新,简直有百利而无一害,于是天时地利,自然发生。
首届“香港小姐”竞选应选人合影
那年的
6
月
23
日,香港小姐选举活动首次举办,发起人是上海籍的香港闻人李裁法,被称“香港杜月笙”,选美就在他的北角
丽池花园夜总会
进行。那晚,资质平平的
23
岁姑娘李兰摘得桂冠。李兰的普通也很好地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为再后续几届姑娘们的踊跃参与开了个好头。
这厢忙着全民修补打气,花好月圆,其实那边也没闲着。
首届“香港小姐”冠军李兰拍摄的龟苓膏广告
6
月
26
日,也就是香港小姐首届选举的三天后,蒋介石撕毁停战协定,以
30
万军队大举围攻中原解放区,全面内战爆发。
北方打得如火如荼,差不多同时的上海,正拈指酝酿着办一场“上海小姐”的选美。也要泳装参赛,也要闺阁名媛,也要慈善为牌,排场立意丝毫不能逊于那头的香港。
主意是“青帮大佬”杜月笙想出来的,为了救济苏北受水灾出逃的难民。那时,他还不知道一年后江淮平原将有一场更浩大更荒蛮的水灾,也不知道内战爆发后最终是另外一个结局,更不知道这一年已是他命数的倒数第六年。
杜月笙
啊错了,应该是这张:
杜月笙
杜月笙当时能看到的是,入夏后雨水不绝,大水骤至,徐州市区黄河故道狂泄奔流,水平线高出市内地面五公尺。洪水冲毁堤坝,淮黄合流,殃及徐海淮扬一带。到了
8
月,江淮平原许多地方已能平地行舟。灾荒既至,苏北地区三百万灾民流离失所,纷纷出逃,其中数十万涌进了上海。
势要赈灾。赈灾要钱。
没有比让大众蜂拥而至、甘心掏钱做善事更方便的事情了。
于是某一日起,沪上一众报刊纷纷登载宣传,首届“上海小姐”采取自由报名形式,正式选举定于
8
月
15
日的新仙林舞厅举行,选举票五千元一张,将全数充作救济苏北灾民之用(你也觉得桥段有点熟悉?《让子弹飞》?我没看过……那是啥电影?)
“上海小姐”选举在《申报》登载宣传
当时的上海,已经有了每年一次的青楼女界“花国总统选举”和
1929
年的名媛“女子美丽比赛”(因选票作弊丑闻而再没举办),民间大众处理选美的心理活动基本形成了带有狎昵意味的欣赏,这次听到选美欢迎出身清白人家的女儿报名,而且破天荒地采用泳装造型竞选,着实被吓了一跳。
但选美终究还是盛大地、热热闹闹地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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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岁的谢家骅在那时大约已经隐隐预感到后来她必定会跻身于灯火璀璨和水银流泻。她大约也是懂一点烟花再美终会寂熄的道理。
但人生能押上去拼的,不就是那么短短的一段花样年华吗?
应选表格已经拿在手里,由“救济苏北难民协会”设计,需要填写的内容包括姓名、年龄、籍贯、服务处所、通讯处及电话、身长、体重、特长,一律钢笔或毛笔填写,只要再附上最近的四寸半照片一张,寄去即可。
谢家骅祖籍广东梅县,父亲谢筱初曾任南洋商业银行的总经理,天生丽质,家境优渥,交际自如,担得起“名媛”两字。她也正是冲“上海小姐”的名号去的。
谢家骅竞选“上海小姐”接受采访
八月在新仙林大都会舞厅的选举分为五组,名媛组选“上海小姐”一位;舞星组选“舞星皇后”一位;歌星组选“歌星皇后”一位;影星组选“影星皇后”一位”;平剧组选“平剧皇后”一位。都是耀人眼目的名头,但“上海小姐”自然是五项里最受人瞩目的。人人都爱看别家女儿穿着泳装站在舞池中央想要遮住大腿又勉强要笑的瞬间,那是种微妙的艳情,让人喜不自禁,是那种“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获得感。
也许正因如此,上海小姐应选的人起初不多,杜月笙进行了一番动员,随后人数才渐渐有所增长。《申报》制作了“上海小姐竞选特刊”,编者按是一篇文章,名为《献给勇敢的人》。
《申报》刊载“上海小姐应选人联合宣言”
《申报》还特意用显要位置刊载过一大篇“上海小姐应选人联合宣言”,里面写道:“人类是应该互爱互助的,因为是人,就有生存的权利。惨痛的难胞,人们都有拯救他们的义务……我们的目的,是救灾。我们希望社会人士,多出些捐款,去救济苏北难民,至于我们谁来当选,这倒不是我们所渴望的事……我们极少数人的力量,自知是很微小的,对这一次救灾的工作,我们以抛砖引玉的希望,切盼着全沪热心慈善的姐妹们,大家来共襄善举”
。
到了竞选之前,共有三十六人参加“上海小姐”竞选,根据报章报道,其中以谢家骅小姐“活动最力”,截至竞选前夜已通过选票筹得二千五百万元。
那个晚上终于到了。
新仙林舞厅
作家王安忆以“上海小姐”为背景的小说《长恨歌》里这样形容:“这一天的晚上,连天上的星星都变成了康乃馨,也在向人间撒播风情。新仙林门前的灯是起雾的,厅里的康乃馨也是起雾的,而且漫了出来,聚起一层云,新闻记者的闪光灯,是云里的雷电,顷刻之间,酿成一场风流雨。这繁华是可有四十年不散的余音,四十年的入梦”。
结果
有些出人意料。原本呼声最高的谢家骅小姐,最后只得了亚军,拿下冠军的是四川军阀范绍增的二姨太王韵梅。从报纸上看,王韵梅姿色欠佳,所以时人嘲讽“『上海小姐』最后选出的是『上海太太』”也是情有可原。
首届“上海小姐”冠、亚、季军得主
冠军虽然没有拿到,但顶着“上海小姐”亚
军的漂亮姑娘谢家骅也赚到了足够的曝光,短短几个月后,就爆出她与富商荣梅莘闪婚的新闻。
一九四六年是谢家骅小姐命运的转折点。她从生活安逸的交际女孩,转型成为大众瞩目的摩登女性,又迅速嫁入豪门,以求永续。但她也同时发现金丝笼门一旦合上,再难觅自由。
第二年的八卦足够热闹,大小八卦报刊迅速刊载关于谢家骅的种种坊间传闻,被虐啦,被禁足啦,有望婚变啦,又和好啦,赚足了眼球。这一年,谢家骅生下了一个孩子,搭飞机悄悄去了香港。
谢家骅主演《满城风雨》电影海报
在香港,谢家骅终于如愿入了影业,先是拍了《满城风雨》,合作女星是李兰,如果你还记得这个名字,李兰就是首届香港小姐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