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序更替，华章日新，又至除夕团圆时！保马今日推送李零老师的《蛇年说蛇》。文章从考古学、文字学、博物学等多学科视角，细致解读了蛇在古代文献、文物中的呈现形式，揭示了蛇与龙、龟等动物在文化象征层面的关联。通过对蛇的分类、特征以及在古代社会中的角色的剖析，李零老师不仅为我们呈现了一个生动的蛇的世界，更让我们看到了古代中国人对自然的认知与敬畏。这篇文章不仅是对蛇年的一份特别献礼，更是对中华传统文化中动物文化的一次深刻挖掘。蛟龙将隐，灵蛇即至。新的一年，祝福保马的读者同志们巳巳如意，生生不息！
本文原刊于公众号“三联书店三联书情”，感谢李零老师对保马的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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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一书 | 十二生肖中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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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在十二生肖中的位置
十二生肖，今以巳配蛇。放马滩秦简《日书》甲种以巳配鸡，显然是抄误。睡虎地秦简《日书》甲种以巳配蟲，孔家坡汉简《日书》以巳配虫，所谓蟲、虫应即蛇。
三十六禽，蛇与蚓、鳝相配，三者形象相似。放马滩秦简《日书》乙种讲钟律配兽，其中有蛇，有王蟲，未见蚓、鳝。
蛇与虫
孔子劝他的学生学《诗》，说学《诗》有个好处，可以“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博物学，古称“雅学”。多识鸟兽草木之名者，古称“博雅君子”。
中国古代有五虫说，五虫配五行，见《管子·幼（玄）官（宫）》、《大戴礼夏小正》、《礼记·月令》、《吕氏春秋》十二纪、《淮南子·天文》等书。古之所谓五虫，羽虫是飞禽（即鸟类），毛虫是走兽（以哺乳动物为主），鳞虫是鱼类和爬行类，介虫（或甲虫）的特点是骨在肉外（龟鳖虾蟹和贝类属于这一种），蠃虫（或倮虫）赤裸无毛（小到昆虫的幼虫，大到号称裸猿的人类）。凤为羽虫之长，麟为毛虫之长，龙为鳞虫之长，龟为介虫之长，人为蠃虫之长。龙、凤、麟、龟皆瑞兽。人是五灵之长。今以灵长目（Primates）统称猴、猿和人。
《尔雅》不同，它把动物分成虫（繁体作“蟲”）、鱼、鸟、兽、畜五类。虫是昆虫，鱼是鱼类，鸟是鸟类，兽是哺乳动物，畜是六畜，六种家养的动物。《尔雅·释虫》的虫相当今之昆虫。有足的昆虫叫虫，无足的昆虫叫豸，其中不包括蛇，蛇在鱼类。《尔雅·释鱼》的鱼，不光是鱼类，还包括爬行类，如蛇、蛙、龟、鳖、蜥蜴。五虫说把蛇、蛙、蜥蜴归入鳞虫，龟、鳖归入介虫。《说文解字》的动物部首有36个，其分类与《尔雅》也不同。《尔雅·释虫》把虫类分为虫、豸两类，许慎把豸理解为长脊兽，从豸之字皆哺乳动物，与虫无关。与虫有关的字在《说文解字》卷十三。
《说文解字》卷十三有虫、虫虫、蟲、风、它、龟、黾、卵八部，前四部与虫有关，后四部与蛇、龟、蛙有关。许慎以一虫为虺，二虫为昆，三虫为蟲，分别定其读音。许慎以它为蛇，与蛇有关的字多在虫部。
蛇分三大类
蛇是一亿年前从早期蜥蜴目的成员进化而来，资格非常老。蜥蜴是四脚蛇，蛇是无脚蜥蜴。有些蛇，四肢退化，还留下点痕迹，有些则完全退化。它们在地球上分布极广，除南北极，到处都有。蛇目下分三个亚目：盲蛇、原蛇和新蛇。
产自英格兰南部的部分头骨化石（上、中），现代蛇类头骨化石（下）
盲蛇，无毒，多具后肢带（四肢退化的痕迹），是现存最原始的蛇。这种蛇，长相像蚯蚓，双眼退化，只有两个小圆点，基本上是瞎子，鳞很小，身上光溜溜，主要分布在亚洲和非洲。
原蛇，也是无毒蛇，多具后肢带，也比较原始。原蛇中有蟒蚺科，世界上最大的蛇属于此科。蟒亚科是旧大陆的蛇，蚺亚科是新大陆的蛇。这类蛇主要生活在热带雨林。
新蛇，既有毒蛇，也有无毒蛇。这种蛇，进化最彻底，无后肢带，属于地球上最先进的蛇，其中包括游蛇科、眼镜蛇科和蝰科等。游蛇最多，多数无毒，少数有毒。眼镜蛇和蝰科是有毒蛇。
《尔雅》《说文解字》中的蛇
1．蛇：《尔雅·释鱼》有螣蛇、王蛇。《说文解字·它部》：“它，虫也。从虫而长，象冤曲垂尾形，上古艸居患它，故相问无它乎。凡它之属皆从它。
，它或从虫。
”此字
象
身体前段竖起，颈部皮褶两侧膨胀的眼镜蛇（Naja）。
2．镻（dié）：《尔雅·释鱼》：“镻，蝁。”郭郛说，镻即蝮蛇（Agkistrodon halys）。
3．蝁（è）：《说文解字·虫部》：“蝁，镻也。”郭郛以为与镻为同一种蛇。我怀疑，此蛇即俗称恶乌子的毒蛇。恶乌子又名烙铁头，学名叫原矛头蝮（Protobothrops mucrosquamatus），属于蝰科蝰亚科，是一种剧毒蛇。
4．螣（téng）：《尔雅·释鱼》：“螣，螣蛇。”《说文解字·虫部》：“螣，神蛇也。”传说是会飞的蛇，可能是树栖蛇。郭郛认为，螣蛇是从树上高空腾起下落的蝮蛇（Agkistrodon halys）。亚洲南部和印度东部有一种金花蛇（Chrysopelea ornata），确实能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做短距离滑翔。
5．蟒：蟒蛇（Python molurus）。《尔雅·释鱼》：“蟒，王蛇。”王蛇是大蛇。
6．蚦（rán）：亦蟒蛇。《说文解字·虫部》：“蚦，大蛇可食。”
7．蝮虺（huǐ）：《尔雅·释鱼》：“蝮虺，博三寸，首大如擘（bò）。”蝮虺连言，是一个词。《说文解字·虫部》虺作虫，与蝮互训，另以虺字指虺蜥（一种蜥蜴）。许慎对虫字的解释是“一名蝮，博三寸，首大如擘指，象其卧形。物之微细，或行或毛（飞），或蠃（倮）或介或鳞，以虫为象。凡虫之属皆从虫”，对蝮的解释是“蝮，虫也”。这种蛇，特点是身子粗，头大，郭郛说，蝮虺即尖吻蝮（Agkistrodon acutus）。尖吻蝮属于蝰科蝮亚科。
蛇与龙
《大戴礼·易本命》说：“有羽之虫三百六十，而凤皇为之长；有毛之虫三百六十，而麒麟为之长；有甲之虫三百六十，而神龟为之长；有鳞之虫三百六十，而蛟龙为之长；倮之虫三百六十，而圣人为之长。”
龙、凤、麟、龟，号称四灵，四灵皆瑞兽。瑞兽是想象的动物。想象的动物是以现实的动物为依托，综合若干动物的特点而成。人，不仅是倮虫之长，而且是五虫之长，现在叫灵长类。
龙像什么？古人有三停九似之说（《尔雅翼》卷二八），皆后人添油加醋。其实，龙所依托主要是古之鳞虫。古人或称鱼龙，或称龙蛇，或称龟蛇，都可反映这三类动物在古人心目中是关系最近的动物。
我在前面讲，龙是以鳄鱼为原型，鳄鱼是大蜥蜴，蜥蜴是四脚蛇，蛇是无脚蜥蜴。三者有密切关系。
蟠龙纹罗盘，1980年山西襄汾陶寺遗址出土，来自于4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龙山文化。龙纹在盘的内壁和盘心作蟠曲状，头在外圈，身向内卷，尾在盘底中心。蟠龙尾抵于颌下，红鳞纹遍饰周身；豆状圆目，张巨口，利齿上下两排，长舌外伸，身体饱满而外。陶盘上绘有对称鳍状物的蟠龙，与商周蟠龙不同，它无角无爪。
古代盘类器物常以蟠龙为饰，头是龙头，却往往没有足。这种无脚龙，非常像蛇。还有一些器盖，也以蟠龙为饰。难怪蛇称小龙，十二生肖次于龙。
左：蟠龙纹盖青铜罍，右：蟠龙盖兽面纹铜罍西周，
四川博物院藏
这两件青铜罍盖上分别有一龙昂首蟠踞，双角高耸，一作十字形，一作扇形；两龙均前足踞于盖顶，不见后足；龙身遍布鳞甲，背脊棱起，盘尾为盖。
蛇与龟
《周礼·春官·司常》：
司常掌九旗之物名，各有属，以待国事。日月为常，交龙为旂，通帛为旜，杂帛为物，熊虎为旗，鸟隼为旟，龟蛇为旐，全羽为旞，析羽为旌。交龙对应苍龙，熊虎对应白虎，鸟隼对应朱雀，龟蛇对应玄武。
《淮南子·天文》：
何谓五星？东方，木也，其帝太皞，其佐句芒，执规而治春；其神为岁星，其兽苍龙，其音角，其日甲乙。南方，火也，其帝炎帝，其佐朱明，执衡而治夏；其神为荧惑，其兽朱鸟，其音徵，其日丙丁。中央，土也，其帝黄帝，其佐后土，执绳而制四方；其神为镇星，其兽黄龙，其音宫，其日戊己。西方，金也，其帝少昊，其佐蓐收，执矩而治秋；其神为太白，其兽白虎，其音商，其日庚辛。北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冥，执权而治冬；其神为辰星，其兽玄武，其音羽，其日壬癸。所谓五兽，东方苍龙，南方朱鸟，中央黄龙，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史记·天官书》的二十八宿，正是以四象划分天宇。玄武为北方水神，其象为龟蛇相配。
出土文物中的蛇
南方多蛇，器物多以蛇为饰，这里举几个例子。
1．商代提梁方卣盖上的蛇，江西新干大洋洲出土，江西省博物馆藏。蛇身的纹饰单元为一个菱形方格纹加四个三角纹。这是商代最典型的蛇纹。
2．春秋提梁卣，湖南衡阳出土，衡阳市博物馆藏。卣身以蛇纹、蛙纹为饰。中国国家博物馆有一件类似的器物，也是衡阳出土。
3．蛇形镂空铜器，云南江川李家山51号墓出土，云南江川李家山考古工作站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