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年龄不大，六十左右，头发花白，长年穿着那件洗的发白的外衫。不合身的裤子，宽大，破旧，远远看去像极了裤子挂在两支干枯的树枝之上。她时常推着一辆三轮车，行走在村子里每个垃圾堆里。
每次看见她都是一个人，低头在垃圾堆找寻着可回收的垃圾。老人身边有一条狗，白色的草狗，没有高贵的血统，老人喊小狗旺财。旺财长的不好看，龇牙咧嘴的，看到谁都会汪汪大叫，只是看到老人的时候，它就会变得温顺。
听村子的人说，旺财跟着老人好几年了，老人把旺财当儿子一样疼爱。旺财瘸着一条腿，听说是被人打断的。
那天老人抱着旺财在村口骂好几天，可是始终没有见到罪魁祸首。有人说，看见老人抱着旺财坐在门口掉眼泪，大家觉得老人有可能病了。对一只狗这般大动干戈。
从那天开始，旺财成了瘸子，一条腿蜷曲在身体的后方，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而老人始终疼爱它，形影不离。
关于老人的故事，大多都是从村子人的嘴里听到的。老人叫秀娥，不到四十岁就守了寡，为了供一双儿女上学，白天跟村子的盖房子的工队去做小工，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去捡垃圾。
可是儿子很不不领情，他以有一个捡垃圾的老妈为耻。上高中时候几乎都不回家，只有需要生活费的时候，儿子才会回家。
他对老人没有丝毫的尊重，甚至很少喊妈，老人为此悄悄留过很多回泪水，可是第二天，她依然早早的准备好生活费，打发儿子去上学，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她长叹一声，继续去上工。
秀娥女儿到是很听话，会体谅母亲，偶尔也会帮母亲干家务。看着女儿秀娥常常说要是你哥哥也能这般懂事就好了。女儿看见母亲眼睛里的落寞，也黯然伤神。
2000年，秀娥的儿子考上上海复旦，震惊当时整个村子，人人都说秀娥有福，儿子有出息。秀娥的脸上也绽放着微笑。可是夜里，她整夜无法入睡，这学费可怎么办呢？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秀娥为此，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那一年女儿十六岁，刚上高中，她把给女儿准备好的学费捏在手里许久，汗水侵湿那一张张零碎的钱，散发出悲伤。
早晨秀娥起身，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特意请了一天假，没有去上工，这种事情在平常是少有的，甚至平时有个小病她都会硬扛着，去上工。
那天我早早做好饭就出门了，先走进了丈夫的大哥家。嫂子看见秀娥热情的打招呼，秀娥跟着嫂子进了屋，嫂子客套有礼，还没等秀娥把借钱的话说出口，嫂子便开始诉苦，说儿子要上学，学费还没有着落，你大哥今天工程不景气，做的工钱收不回来，说完还假意的抹一把泪，叹一口气。
秀娥把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闲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嫂子依然热情，看着秀娥离开，嘴里说着，常来哦！等秀娥离开，嫂子嘴里嘟囔着，穷鬼，又来借钱了，儿子考上大学有啥用，上不起，说着还干笑两声。
秀娥从嫂子家出来，脸色蜡黄，眼神暗淡，她站在路口犹豫了一分钟，继续向下一家走去。
秀娥在吃了无数次闭门羹之后才勉强借到了五百元。她坐在床头，一遍一遍数着手里的零钱，把女儿的学费就那样混进了给儿子准备的学费里。手颤抖着再次点着那些零碎的钱，泪水滑落，蜡黄的脸，干瘪的嘴巴不停动着，还不够，还不够，说完痛苦的捂起脸哭泣。
她决定让女儿放弃上学了，听到这个消息，女儿恨恨的看着秀娥，你偏心，我是不是你亲生的。秀娥呆呆的坐在家里那张年代久远的凳子上，眼神暗淡，没有反驳。
从那天开始女儿再也没有跟她说过话，两个人像极了陌生人。儿子的学费还未凑够，她顾不上照顾女人的情绪，又去想办法了。
卖掉了家里的存粮，玉米，还有养的那几头肥猪。好不容易凑够了学费，可是还没有生活费，秀娥就在那一个月里，白了头。
秀娥决定去卖血了，她已经走头无路了。秀娥看着天空，心里想，这日子到底啥时候是个头。那天秀娥悄悄的离开家，走了两个小时，溜进了医院，她不愿意别人知道她去卖血了。
看着针管的血一点一点抽离自己的身体，秀娥露出了微笑。她手里拿着卖血换来的钱，一步一步的向家晃去。她感觉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看不到阳光。
回到家里那天她就病倒了，在床上睡了三天，终于缓过劲来，又开始去上工了，甚至狠下心来把那只下蛋的老母鸡杀掉，给自己补了身上。
儿子如愿去了大学，儿子离开的那天，秀娥站在车站反复的叮嘱儿子照顾好自己，拿好学费，儿子看一眼母亲，不耐烦的说道:“别啰嗦了，赶紧回去吧。”儿子跟着火车去了远方，秀娥站在车站冲着离去的火车招手，却没有一丝回音。她就那样一下子看了。
儿子离开之后整个家就只剩下她和女儿，女儿对秀娥不理不睬，安静的做家务，有时候呆在房子一整天都不出来。
可是苦难从来不曾停止，种下的因，终究还是有果。
女儿十八岁那年离开了家，从那天开始老人再也没有收到女儿的消息，女儿就这样消失了，有人说死了，有人说在南方做了小姐，有人说在上海见过嫁给了富商。
女儿消失之后，老人开始精神恍惚，时常自言自语，嘴里喊着女儿的名字。
秀娥在村子人的眼里依然是那个有本事的女人，人见了她依然会说，你有本事啊，儿子上了复旦大学。秀娥再也没有那份骄傲，总会沉默不言语，你仔细观察，会看到她眼神里那一丝伤感。
秀娥依然会去做小工，依然会去捡垃圾。老人的儿子出去之后很少回来，每次都回到家里都会不停的埋怨老人，把家弄成垃圾场，不知道收拾自己，看起来像个要饭的。老人无力反驳，看着儿子默默流泪。
儿子后来真的有出息了，在上海定居了，娶了一位上海的媳妇，成了一家企业的老总。在后来的某天，秀娥被儿子接到上海去了，走的时候，村子人都羡慕极了，说秀娥到底是个有福的。
秀娥去上海不到十天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很少说话，年龄大了，再也无法去当小工了，整天推着一辆三轮车在村子里捡垃圾。旺财就是这个时候来到老人的家里的。
这一跟就是十年，从未离开。后来旺财瘸了腿，老人便把旺财拉在三轮车上。从那之后村子里总能见到一个拾荒老人，佝偻着腰，衣服褴褛，行走在村子的垃圾场之间，一条瘸了腿的狗始终伴随左右，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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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称左手佛门，右手红尘的无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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