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toine | 法语鲁汶：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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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时隔多年，我还是能清晰地回忆起，我在蒙蒙细雨中，坐在周末空荡荡的火车上，第一眼看见法语天主教鲁汶大学的那个早上。那一天也是我的生日，大概是我最重要的一个生日吧。

与国内大学开学不同是，鲁汶大学的开学并没有旌旗招展热闹非凡的迎新活动，没有和蔼可亲义务劳动的师兄师姐，也没有事无巨细处处指导的班主任。开学第一天，我从系秘书那里领到了一摞五花八门的册子和一张学校地图，便回到自己的宿舍里，按照册子上的指引，在学校的网站上开始申请各种卡片、注册课程、申请邮箱等等操作。受限于语言障碍，即便已经花掉很多时间，可还是剩下不少事情没有完成，不由得怀念起国内大学开学时，学校以学生为中心，还有专人负责引导的报道注册一条龙服务。我敲开了隔壁同学的门，想让他在电脑旁指导我这个法语十分生疏的留学生完成注册。可是他在明白我的意图后，立刻正告我： “学校已经把所有要完成的注册工作十分详细地写在了这些手册上，这些手册发到了你的手上，你就必须仔细阅读，上面有你所需要的任何信息，而学校是相信你会阅读它们的。学校的很多信息都会通过书面的形式告知你，你也必须学会阅读它们 。”就这样，我在电子词典的帮助下，独自完成了与鲁汶大学法律系的第一次接触，独自拿着地图寻找不同的上课地点，这也让我在随后的日子中， 学会阅读第一手的书面信息。 这就是鲁汶大学教给我的第一课吧。

图片由作者摄于鲁汶大学

期末考试是每个法律系学生的噩梦，这从法律系学生攻占建筑系的通宵自习室（法律系没有通宵自习室）导致建筑系的学生无处可去发起抗议就可见一斑。让我一时难以适应的是，鲁汶大学的笔试当中，选择题等客观题全部采用倒扣分制，即如果一道题做对得一分，那么做错就要倒扣一分。对于在国内上学时养成的“有枣没枣搂一杆再说”的答题习惯，结果就是在第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中，客观题几乎没有得分。后来不得不克制住自己，只有在对答案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才答题。 这不就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吗？

期末的口试可算是鲁汶大学一大特色。有的科目的老师会采用口试，而非笔试，作为期末考试的形式。每到口试时，同学们都会穿着正式，并在考场外拦住每一个考完出来的同学，打探他们抽中的考题。

我们的民事诉讼法分论老师是布鲁塞尔法语律师公会会长，十分年轻活泼，他也采用了口试，并会在考试过程中跟考生随意聊开来。我抽中的考题是比较几种主要的争议解决方式。答完之后，老师饶有兴致地打探了我的各种学习经历，并在末了时，意味深长地说 ，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发展中国家的学生，来到欧洲，用各种欧洲的语言，学习欧洲的法律，了解欧洲的一切，但却几乎没有欧洲学生前往中国这样越来越重要的国家，用中国的语言学习中国的法律，了解中国是如何发展的，这不得不说是发达国家自我局限的困境。

这门课的口试临场答题，我其实答得并不好，但是我却拿到了我所有科目中的最高分。

图片由作者摄于鲁汶大学

出于各种目的，可能不同的大学在近些年纷纷设立了不少国际项目招收国际学生。但比利时传统上的法学研究生教育，是十分着重于比利时本国法律的学习的，在此基础上，再学习欧盟法律和国际法。因此，研究生一年级的课程基本上是本科课程的延续，包括债权法、侵权责任法、刑法、民事诉讼法、刑事诉讼法、担保法、税法、公司法等民商事领域的课程。到了研究生二年级，再分为具体的专业方向，例如欧盟法、民事与刑事等。

鲁汶大学的考试十分严格，因此淘汰率也很高。在每个学年的两个学期结束后，会再组织一次考试，让学生们补考挂掉的科目。如果补考之后的成绩仍然不能达到升级的要求（平均分达到12分，满分20分），就需要留级重修，而如果来年的考试仍然不能通过，则必须转换专业。而转换专业之后，如果再有一次留级，就不能再在学校注册了。

每个学年结束后，法律系大楼的布告栏里会张贴出每个年级每个学生的考试情况。虽然已经从学校网站上获知了自己考试通过的结果，但每次前往系大楼里，看着布告栏里的名单，仍然觉得劫后余生。整个本科一年级的名单，会有八页A4纸，到了本科二年级，名单会缩水成六页纸，而研究生一年级的名单只剩下了四页纸。在研究生二年级的所有考试结果公布后，毕业生名单只剩下了两页A4纸。住我隔壁的同学得知我顺利毕业了，十分开心地把我抱起来，说道，“你看看，你刚来的时候，连话都不会说，样样都要我教你，现在呢，你居然应付过了这些该死的考试。”他自己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那份准予毕业的名单上。该死的考试。

图片由作者摄于鲁汶大学

鲁汶大学法律系认为，所有前来比利时留学的外国学生，都应该学习比利时宪法，因为这才能让留学生都理解这个国家的法治核心，因此，原本属于本科课程的宪法课也被加入到了每一个研究生留学生的必修课清单中。

2011年，却恰逢比利时创下长达500多天的全世界无政府记录，整个国家的政治越发分裂。我十分担心这样的政治僵局会导致比利时的宪法危机，乃至引起宪法的变动，给我的宪法课程徒增学习难度。

我向比利时同学表达了我的担心。同学很淡定地告诉我，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因为宪法并没有改变，整个依靠宪法运行的立法、司法和官僚系统依旧照常运转，甚至比利时媒体还自己打趣说，无政府时期的火车反倒比有政府的时期更准时了。 因为政党争议所产生的无政府状态，也是在宪法框架下的无政府状态。即使比利时人民决定解体国家，那也会遵照宪法来完成国家的解体。 同学让我放心地看往年的宪法课笔迹和考试题，因为政务官的难产完全不会影响到宪法的稳定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