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满屏都是国防生制度时,我却想说说一种模式:“4+1”!
作为“4+1”的我,加班归来,我不由地点燃一支烟,45°看着远方的云慢慢来,悠悠去。
了解部队的人,不用解释都知道“4+1”的涵义,这里面是满满的回忆。“4+1”通常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在地方大学学习4年,第5年到军校学习培训军事专业;另一种情况可能更加普遍,军校4年学历教育,第5年到任职院校进行任职专业培训。
我经历了第一种“4+1”,但我也见证了我身边的军校战友的后一种“4+1”。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思考,“4+1”这么简单的两个数字,给我们这些参与“4+1”的亲历者留下怎样的人生经历了?
是雕刻的刀?是塑型的模?抑或是火热的熔炉?如果我没有经历“4+1”,我的人生又会是怎样呢?很多事情也许只有经历时间的沉淀才能看得更清、更真和更深刻。我知道一切没有假设,但翻看尘封的记忆,也许能够让人慢慢领悟很多。
当我的高中同学从军校4年毕业时,我也从一所“211”“985”地方院校毕业了。我们的殊途同归,皆因为我们共同选择了“4+1”:这个我曾经陌生、如今刻骨铭心的培养模式。
热衷学生活动的我,作为团委学生会的骨干,免不了心高气傲。毕业那年,我经过5轮考核面试选拔,从同校264名报名者中脱颖而出,与另一名同学预签了世界500强的某轮胎公司;参加学校所在城市海关公务员考试(本专业录12人),成绩进入前十;而且我的初研试成绩上了清华大学复试线。按说,我毕业的选项很多。
那年寒假因为要等腊月二十八轮胎公司北京总部的最后一轮面试,我没有回家。偶然机会,我看到宿舍楼贴的部队招聘海报,无意间就和父母电话提到。我的父亲是个老兵,也是个老农民老实人,大道理不会讲,只说了句:“男人还是要当次兵才算完整,钱可以等转业了再去挣”。
父亲的话,像雨雹子一样砸中我的内心。我家在黄土高原,地薄雨少,父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养大了我们姊妹仨。因为我上了地方大学,尽管后来有了助学贷款和勤工俭学,家庭经济还是透支了好多年。弟弟的高考成绩也很好,但经济状况决定了他选择的单一,最终还是入读了某军校,因为不收学费。
按说,当年如果能进入外企,收入就可以迅速改变家庭经济状况。但是当兵是有年龄限制的,超过24岁就当不了。
最终我选择参加选培办的选拔。
就是这次决定,改变了我的一生。现在回想起来,有时候觉得人生就是这样,也许更多的时间是在走“废棋”,但关键步骤就那么几步。这几步怎么走,关乎人生的一辈子。
几个简单问题面试后,发了体检表格。我很好奇自己将来要去哪里做什么,答复说:“你这么优秀,先去基层部队锻炼两三年,然后回这个城市机关”。这句答复至今都记忆深刻,因为现实并不像说得那么简单。
但是,当一个人迷茫的时候,别人的一句话可能就是你的人生真理。
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看到了未来的光明,不就是锻炼两三年么?那我要去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去最艰苦的地方去,反正还能回来。
7月毕业,我把系里所有同学都送上了火车,最后一个离校。8月中旬接到报到通知,然后领到满满两袋被装,和三个月的工资。实在的说,03年的部队工资在同学里不高,但也不是最低的,我记得当时一个月有800多的。
遗憾的是,我领到的衣服没一件合身。仓库保管员说,就这些衣服了,你去了军校可以调换。去了“4+1”的“1”军校才知道,别的单位的同学衣服都合体不需要换,学校库里被装不给换。
于是就有了我的值得纪念的第一身马裤呢,当年一米七五,六十公斤的我,只能穿“五/四”的衣服(这得一米九的大胖子才架得起来),尤其裤带一扎,活脱脱灯笼。
在第5年,我和我高中考上军校的老同学重逢了。所以,挺感谢这个“4+1”的“1”,给了我们再次成为校友的缘分。
到了军校,进入脱皮掉肉的换羽阶段。从崇尚自由的大学生活模式直接切换成普通一兵模式,着实有很长时间的不适应。
我的好几个同学受不了,一年走了好几个。作为军校带工资上学的学员,我们慢慢收获了存在感。冬去春来,04年裁军,学校榜上有名,队干部脚下无路。有的干部开始消极怠工,有的教员上课发牢骚说怪话,我也免不了对自己的未来加了几分忐忑。
我现在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熬过来了,也许是因为我把自己当成新兵。但是我的那个高中同学就不同了。因为他上了军校,所以他早已失去了对“4+1”的“1”的兴趣。
其实,也不难理解,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第5年又开始轮训入伍课目,没完没了的队列训练,让这帮军校的老杆子多少有些厌烦;二是,当时上级有过对军校“4+1”也就是合训旅学员的美好承诺:完成双学位优秀的同志可授上尉正连,但是一到任职院校,绝口没人再提此事。
为此,我的那位军校同学曾经公开和学校闹了一次,结果,不仅他的诉求没有解决,反而使他在任职院校受到了打压。
其实,他在学历教育的军校各方面表现很优秀,但由于毕业分配权掌握在任职院校,也就是这个“1”手上,所以,果真,他成功地没有如愿自己的分配志向!他被人给穿了小鞋。
7月来临,丑媳妇终要见公婆了,我下基层啦。坐了火车换汽车,坐了汽车换三轮,爬山涉水到单位报到,到达货真价实的国家级贫困县的郊区,然后又坐了两个小时的三轮去连队。
由于大旱,起伏的丘陵地庄稼呈现土黄。到处是尘土飞扬,我似乎感觉我又回到家里,开始了辛苦的农活操作。
到了连队,我发现一个比能不能适应更加让我深思的问题。和我年龄一般大、大学入学时间一样的排长已经在连队干了1年了。原来,他们基本都是大学上4年,直接毕业分配到部队的。
我和同批一起分到这个单位的军校“4+1”战友常常聊起此事,他的郁闷比我更甚一点。他说,一起入校入伍的同学,只是专业不同:他同学读4年,他读的“4+1”,结果他同学到我们单位已经当了1年排长,成了“老排长”,他才分配下来。
一年之后,这种资历优势显现出来,他同学率先调整为副连长,而他刚刚任职排长一年。时至今日,“一步快、步步快,一步慢、步步慢”的成长规律暴露得相当无遗。他同学已经比他高于一个职别,调职比他快了3年。
其实,和战士在一起,有苦有乐。宿舍同住的有个战士典型,对刚来的学生官的我不屑一顾,言语里少不了挖苦刺激。
这正好激发了我不服输的劲头,于是我加班加点练体能,练操装。经常默念手机屏保“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付出就有收获,半年后我就在单位立了棍,工作开展也步入了正规。
后来,我有幸去基层机关工作。基层机关作息时间颠倒,这是在我进入机关后的切身体会。
上面机关要材料要数据的通知电话,基本上都是在吃饭时间前后来,然后就消灭了我们的午休、就寝、周末。这段时间,我也就很少外出,很少登录校内、QQ,与外面的世界达到了物理绝缘。
家人这个时候对我的婚恋开始捉急。开始是催:没对象赶紧找,你看那谁那谁都有孩子了!你到底能不能找来对象?要不我们就给你在老家寻摸?然后就不接我电话了;然后就开始通牒,再不找就怎么怎么的;然后我也就发怵父母的电话。
正连是在指导员岗位解决的。与连长处的融洽,连队带的也有模有样,期间各种先进都统统拿下。当然了,这中间连队也发生了很多故事。
正连满三年头上,上下评价都挺好,排名也靠前,还进了上级的优秀干部名录;然后满四年,上下评价都挺好,排名也靠前,大会小会继续遭到表扬。
接着奔五年了,作为一名有追求的干部,要说能心平气和对待是假的,毕竟比自己小的晚的不少干部都提职了,正好遇到一个单位选调干部,于是就去了新的单位机关,从零开始。
来到新单位,发现不缺吃饭的,缺干活的。于是开始了苦行僧的四年修炼。内勤外勤,就是全勤,编制不合理到连个替班都没有,导致我四年没休假。
父亲生病,因为抽调参加比武竞赛不让回;请假一天陪产,妻子9点医院生的孩子,我7点半被叫回单位去给领导准备考核材料;处理单位伤病残滞留干部,用尽自己所有能调动的人情,真正把公事当做私事办,最后单位卸了包袱,干部本人也很满意,上级云淡风轻的连句表扬也没见着……当晚我罕见地失眠,感觉工作是不是都白干了,后来想想,没啥,经历了就是财富。
当时也是上下评价一致地好,天真的以为能正点调职,没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给截了胡。后来想想,没啥,经历了就是财富。再来一年,党委会决议排序第一的我,上方案的时候变成了最后一名。这届班子主要领导后来因为别的原因被上级处理,那是后话了。
最后一名,自然没机会提了。山不转水转,有基层苦岗位需要能吃苦的人,然后就去了。一路汗水,军政兼修,枪法体能都在优秀,爬格子略有成绩。上下评价一致地好,进了后备。
然而,改革了。一切归零,再来。
走着走着年龄大了,干着干着职务没上去。走到十字路口,说不迷茫是假的,也曾想过放弃。很多时候想到了海浪:海浪的品格,就是无数次被礁石击碎,又无数次地扑向礁石。路既然选择了,就得坚持下去,直到无路可走再想变通不迟。
当年的军校同学,多数都已经半路下车转身向后。我们这茬“4+1”,坚持到现在的不多了。留下的不见得是优秀的,但起码是有嚼劲的。
风风雨雨,伴随着军队的改革,我们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岁月,一晃二八少年步入中年。亲身参与了这么多故事,回头想想,还是“4+1”改变了我。
这个“1”对我来说是军旅兵之初,对其他人来说不一定,但不管怎样,这种模式影响了很多很多和我一样的军旅负重前行者!
多年以后,也许我依旧铭记着一组与众不同的数字:“4+1”!因为这里,骄傲与眼泪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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