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 每日金融(ID:meirijinrong)
某网贷平台员工卧底骗贷团伙三个月后发来爆料。让我们跟随当事人的视角,一窥骗贷产业的猖獗。另外,为保护爆料人的隐私,本文以第一人称写就,文中所涉及的公司及人物皆为虚幻。
我是一家全国性网贷平台沿海某分公司的风控专员。在我们分公司接二连三遭到有组织的骗贷后,为知已知彼,我被公司安排去骗贷团伙里做卧底。
我卧底的这个骗贷团伙在上海周边以骗车贷为主。刚入伙的时候,我只是被安排做一些文案工作。说是文案,其实就是听“组长”的安排在各种论坛和帖吧里发广告帖。
不过,不管广告帖的内容怎么变,其核心内容都是助贷!助贷是行话,其实就是帮人做假银行流水、假资质来通过信贷审核,并以此吸引社会上一些急需资金的人来办理大额信用卡。
刚开始,无论我怎么勤奋的发贴,上钩的人都很少。后来在一位即将跳槽的“前辈”的指点之下,我才明白一定要有针对性的发帖。
按照“前辈”教的第一个方法,我开始把发帖目标锁定为大学生创业群体。原来在“大众创业”的东风下,大学生创业群体创业激情高昂,再加上这类大学生往往志大才疏、社会经验少、防骗意识差......我的“工作”顺利的开展起来了,并通过了这个骗贷团伙的考核,得以继续开展我的卧底工作。
除了大学生创业群体,生活困难群体也成为我发帖的目标。这类人群普遍资金紧张,对未来生活看不到希望,也不在乎信用记录。有时侯明知是被骗,但为了蝇头小利也心甘情愿。果不其然,此后我发出的广告帖收到奇效,不断有人来电询问如何办卡,看来这个社会缺钱的人真是大有人在。
由于踏实肯干,我很快被老板“慧眼识珠”,调整到业务部,跟一个叫老杜的师傅。所谓业务部,其实就是忽悠被广告帖吸引过来的“猪头”,让他们办理大额信用卡。老杜四十多岁,个子不高,小平头,两眼炯炯有神,说话很有节奏感。
我跟随“杜老师”在咖啡厅见到的第一个“客户”,是一个来上海滩创业的大学生刘强。刘强的创业项目难以为继,需要资金周转,很想办张大额信用卡救急。可惜他没房没车,办理大额信用卡成了奢望。
老杜给他支招,“买辆豪华车不就行了。”没钱?“我给你出首付,信用卡下来你再还我。”更让刘强欣喜的是,老杜告诉他,信用卡办下来之后,通过他的关系还可以说轿车有质量问题把车退还给4S店,购车款还能全额退还。
刘强信以为真,马上提供了自己的身份信息。老杜给了他一个电话,让他去找这个人制作假的房产证、银行流水等材料,而这些材料竟然顺利通过了某汽车金融公司的审核。随后老杜为刘强垫付了13万元的首付款,在上海郊区一家4S店,以43万元的价格贷款购买了一辆豪华轿车。
同时,刘强给老杜写了一张欠条。欠条上写明刘强欠老杜13万元,月息2分,60天内偿还。而老杜只是口头承诺100%会在40天内把信用卡给刘强办下来。
新车上牌后,老杜提出来借车去参加一个婚礼。刘强对老杜信任有加,毫不犹豫的就把车子借给了我们。此后任由刘强怎么打电话,老杜只一个原则,你的信用有问题,卡办不下来了,请你在60天内尽快还13万还给我。否则车是不会给你的。
后来刘强报警,我战战兢兢的陪着老杜来到了派出所,在派出所老杜大大方方的一屁股坐下来,从兜里拿出刘强的欠条拍到桌子上。质问刘强,这是不是你写的欠条。紧接着又向警察出示了刘强写欠条时的手机视频(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侯录的)。刘强哑口无言。
对于办理信用卡的承诺,老杜只淡然一笑,难道帮你的忙还有罪了,你自己信用不好银行不批,关我啥事!最后派出所以经济纠纷对此事做了调解。双方签订协议,刘强60天内还款就可以把车拿回,否则任由老杜处置。
这对刘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本就经济拮据的他就是因为没有钱才找到我们的,现在怎么可能一下子拿得出13万来赎车。
很快60天时间就到了,刘强果然是没有来赎车。老板以25万元的价格将这台车以抵押不过户的形式出售,转手赚了12万。刘强大额信用卡没办成,车子也没捞到,却稀里糊涂的背了一大笔贷款。
而类似于刘强这样经历的受害人我在卧底期间总共看到17名,三个月的时间里老板大概赚了近200万元。
在这期间,我还接受了(网贷平台)总部的指令与福建一个催收公司在上海秘密接头。
原来福建这家公司从事不良资产催收。主要业务是为金融机构的逾期帐款提供催收服务。我卧底的这个骗贷团伙搞的两台骗贷车和福建这家催收公司有交集。分别是一台奔驰和一台奥迪Q7。总部需要我找到这两台车的非法购买人的资料。我告诉总部这个骗贷团伙的实力不容小视,弄不好我和这家福建催收公司都会被收拾。
架不住催收公司的一再坚持和总部的要求,我只能去执行这个任务,寻找这两台车的非法购买人的资料。由于我深受骗贷团伙老板的信任,所以我很快查到了这两台车被卖给了一个姓廖的东北人。随后,福建这家催收公司就在东北把这两台车扣了回来。同时,东北那个姓廖的买家也把(这两台车被催收公司扣走的)消息反馈给了骗贷团伙。
团伙老板决定亲自去东北一趟处理这个事情。在送他和老杜去机场的路上,老板说的话让我至今不寒而栗:抵押车卖的就是信用!犯我者必诛!当然,我不知道他指的信用是什么,也不知道他要诛谁。因为不久后我就找了个理由辞职了,回到了总部。
但是在2016年4月我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福建那家催收公司的员工因为扣车被东北当地公安局以涉嫌抢劫罪抓了。骗贷无过,催收有罪?催收公司替金融机构收回被骗贷的车怎么就成了抢劫了呢?这件事情彻底颠覆了很多同业者的人生观。
到了5月份又有消息传来,东北当地检察院以非法经营罪将福建催收公司的员工批捕了。总部考虑到我的个人安全,赶紧将我调到了另外一个城市。我也不得不改名易姓,隐藏了起来。这段时间,我的心里每天都是忐忑不安的,深深的陷入未知的恐惧之中,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到了11月底,终于又有消息传来,经过激烈的法庭辩论,法庭最终采纳了不构成非法经营罪的辩护律师意见。但因为福建催收公司的员工已经被羁押了近8个月,不判有罪就要面临国家赔偿。所以法庭以寻衅滋事罪将催收公司的员工判了8个月有期徒刑。虽然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但结果发展成这样,让已经没有了再在这个行业从业的信心和勇气。
我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学生时代的是非观已经混沌不堪。我甚至想过自杀,才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害了那么多人。这个行业的水太深了,没有正义也没有阳光,只有各路人马的血腥撕杀,受害的永远只有那些信贷机构和想创业的大学生以及生活困难的社会底层普通人。
以上是我卧底三个月,拿命换来的调查报告。相比贩毒至少还有一个循序渐时的过程,而骗贷却可以让无数充满希望的家庭瞬间跌入泥潭,无法自拔。很多人只知道借贷宝裸条坑害了很多女大学生,即不知道骗贷坑害了多少创业的有志青年?让本就在贫困线上挣扎的普通人,永远也翻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