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按
:
你还记得你人生中
攀登
第一座雪山的情景吗?或者你想2019年有所突破,已经计划好了去尝试人生中的第一座雪山?这篇《
行走在雪上的光:元旦四姑娘二峰攀登记
》,会让你重新回忆起登顶雪山的艰辛和快感!也会让计划去攀登雪山的你有一个现实的参考,你会真实的感受到剥掉幻想后,雪山攀登过程中的禁忌、艰辛、技巧和清晨光线与雪山带给人的奇妙感受。
游记细腻、真实、有触感,更有一路行程过程中的经验和思考,读完后能让任何一位户外人从不同的方面获得收获
。
(就算你不攀登雪山,阅读它也是一种享受。)
作者
:
星芽
,两步路户外助手旅行体验师,曾在两步路户外助手社区发表过《塔山沉吟:狼塔古道穿越日记》
,轰动户外圈,并引起驴友针对AA驴行的大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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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登四姑娘二峰相关轨迹
:http://www.2bulu.com/track/t-%252FgWXPSc2nfI%253D.htm
以下是正文:
1、前言
雪白的雪压在山脊线,踩在雪上我才知道是光赋予祂轮廓,是明暗的分界创造了神奇,天色熹微时,这样的感受以不易为人察知的柳片状形态浸入深蓝色的氧气稀薄的颅骨。
我可以赋四姑娘山以任意的想象,但到跟前就不同了,祂们一字排开,各居其位,和夜空的星宿一样占据着某方位置,不会由于词语的发明而改变每个攀登者面对祂的直观感受:光的变化,影响着我们的心境这一事实,是不可否认的,尤其在雪线之上。
我们听到的呼吸好像都是从光里面喷薄涌溢的,尤其是在落满厚重雪片的陡峭山脊。
尤其是在这个嘉绒藏人的聚居区、四姑娘镇下一个叫做双碉村的小山寨,石砌的平顶寨房依山体的等高线建立,远望错落有致,像是贴合在山腰的植物,这种建筑与自然的协调感是嘉绒文化所特有的。站在这里,我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肢体也是环境的一部分,看似没有生命的石磊与巨木也与我们情同手足。纯粹建立在征服之意上的登高便阉割掉了人性中自然的一面,泛滥于群山间人意识不到奇妙的通感——这种会互动的知觉(五官之间,自然是供我们发挥感官想象的平台),形而上的光使登山成为多维度的动作,也就是每一次落脚,都有鲤鱼破雪的欣喜。都能把时间拉长。
都能听到光的呼吸。这时候,雪山成了一只巨大的耳垂。
2、正式攀登前的行程
今早,我是跟探途户外俱乐部与18妖探险队其他十个队员及两个领队驱车两百多公里,从成都来到阿坝州日隆镇(四姑娘山镇),沿途的巴郎山公路已经冰雪覆盖。十二月底川西的冬天比不上北方的寒冷,高原气候却有它的独特属性,巴郎山公路的制高点是五千米左右,到了双碉村海拔约三千一百米,我们晚饭过后,被安排到周边进行适应性的徒步。
我观察到这里每一座统一设计的深绿色碉房的墙壁上都涂饰以白色的雍仲符与日月图符(上为圆日,下为上玄月)。嘉绒藏人将信仰体现在一些符号中,遵循规律,它们被整理为系统。
古印度部落的符咒雍仲符梵文音译为“室利末磋洛刹那”,意思是吉祥喜旋,呈现在大海云天间的吉祥气氛。它同时又是十字符(阳光四射的简化形式)的衍变,是火与太阳崇拜的象征,且被原始苯教视为法宝,象征着坚不可摧、光明普照。
藏寨上绘制的日月符实为金刚乘佛教中重要的星象象征,红色或金色的太阳象征阴性的智慧,白色的月亮代表着阳性的方法及慈悲。在经文描绘某些神灵时,这种象征偶尔相反。太阳和月亮是绝对和相对真理、胜义谛与世俗谛的菩提心露(纯一无污染的心灵)。它关系到的是藏民先民的日月崇拜和生殖崇拜,也反映了苯教“男女为天地之伦,天上日月为阴阳,人间男女为阴阳”的宇宙观。
我们住的藏寨也绘有这些宗教图符,餐厅朱红色木门上面的海螺纹与云纹像是新漆的,门楣还悬挂一面小圆镜。嘉绒藏人的生活被形而上的元素引领所以这里的气息也与这些元素天然的融合为一,正如他们的房屋与自然的山体天然融合一样。
意为“女王的山河”的“嘉绒”一词因墨尔多神山(墨尔多意为“神秘的陨石”)得名,祂是古象雄佛法雍仲苯教的圣山,这一带被通称为嘉绒藏区。嘉绒的全意为“居住在圣山墨尔多热带地域的人们”,它是雍仲苯教十三座著名的圣地之一。自古老的象雄文明开始,西藏的原始苯教就与藏传佛教有着密切的历史渊源。嘉绒地区的头领一部分来自象雄,一部分来自松赞干布的后裔。
观景房的小型会议里我们晒着太阳围桌而坐。年轻开朗的18妖领队给我们讲登雪山的注意事项,她黑色的鸭舌帽前沾满了微笑的玩偶,上午她驾驶的白色越野车开在新雪覆盖的巴郎山公路上的时候就开始不断催促我们多喝热水,加快新陈代谢,以更好地适应高原。我们十一个队员还有街客领队都在旁边听着,她说明天她和街客一个带队,一个负责收队,后天深夜登二峰时另有三个当地协作。我们全程轻装,大包及物资有马队驮至营地。
看着这么优越的条件,我已经能猜到这可能会是我最为舒适的一次徒步了。作为两步路的旅行体验师,多观察与感受更能体会到徒步的乐趣及深度。临行前,我读了一些帖子,除了攻略外也简要了解了一些阿坝州的文化,下了四条轨迹,在谷歌地图上它们呈现出四条不同颜色的带状弯曲着攀上海拔5276米的二峰山顶,青蓝色的等高线在垭口的位置愈趋密集,像是一座不断收束起波纹的池塘。此行唯一担心的其实是高原反应,由于在新疆地区走重装有过数次高反的经历尽管都是硬抗而过,我也不得不对此保持谨慎,在国内大多数通行高原药物(亲测)实为安慰剂的情况下,严重的高原反应会是危及生命的。我特地带了一个力康的指夹式血氧仪(一边显示心率,一边显示血氧饱和度)准备用来随时监测高原徒步时的血氧情况。
在我接电话那会,他们已经去阳台拍照了。我回到观景房,没有找到队友,藏寨的女主人指了指楼顶。我才发现顶楼可以上去,这座藏居的屋顶四角都放置了白石,藏羌族的信仰习俗里以白石作为天神的象征,每到播种收获,祭祖时节,藏羌人都要对白石进行祭祀、或是祈福。队友们已经在楼顶拉起了横幅与俱乐部的彩旗,探途的标志是白色的群山与飞鸟,18妖探险队的标志则是动物的爪印及青山,我们拍照的背景是一片连绵的雪山。
吃完藏人做的土火锅双碉村才进入了夜晚模式,头顶的星籽越来越明显,与我们的脚步声联袂。街客带着我们到村庄里走走,适应性的徒步,山野变成了凝滞的黑色块面,只剩下明暗交界处的线条,村里亮起微弱的灯火,对应着夜空的点点星群。适应性徒步后我的血氧降至了七十左右,这个数字像是一个威胁的信号使我对后面两天的行程开始有了担忧。我提早将布洛芬片与西洋参含片放在了冲锋衣的口袋里。
Leo没有出去散步,他身体不适躺在床上,本来很有活力的气色现在说话都少了很多,或许是第一次上高原他也没有料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吃火锅的时候他的血氧实测九十,现在直线下降至六十左右。散步回来的元元姑娘又给了他几片阿司匹林泡腾片,Leo摇摇手说已经吃过了。它和布洛芬一样只有解热镇痛的效果,虽不能真正治疗高反,却能够暂时遮蔽高反带来的不适。但所有的解热镇痛药(包括感冒灵颗粒)不能够同时服用。
我和元元住一个标间,她已经开了电热毯,带起厚厚的打劫帽早早入睡。我也把红色的打劫帽戴起来,将头包裹的严严实实,躺在床上始终睡不着,只到了下半夜才睡了一小会。双碉村十分静谧,像所有的村庄一样,除了动物细小的叫声再无它物。
我没有觉得自己熟睡了多久,在高原,坐立反而比躺着更加舒适,这常常使我以为氧气是一些竖立的管状物,在所有人看不见的空间里流荡。清早司机师傅帮我们把大包装进他驾驶的越野车,要送至马队那里,只有必备品装进了各自的冲顶包,羽绒服、头灯、药品、防晒霜、手套、及其一顿路餐。整理妥当我们才到四姑娘山户外活动管理中心备案,签字画押,也就是免责书。管理中心也是统一式的碉房建筑,这时候高原的阳光还没有完全照射过来,周围是灰蓝色的,显示出深冬的平静温和,Leo看起来明显精神了很多,他裹着豆绿色的羽绒服站在管理中心的门口等领队出来,四姑娘镇清晨的温度还是有点寒凉的。我们队伍将近十点左右才开始往山上走。
由于前两天镇上刚刚下过一场雪,木栈道两边的土路与草叶上都顶着雪盖。四姑娘山在马道上就能够看见了,祂们被光秃秃的树枝勾勒以边框,像是祂们延伸在空气中的棕红色血脉,细细的枝条都在抵抗地心引力朝形而上的天空攀升。我们踩着泥土,脊椎生长的方向却与脚掌落在地面的方向背道而驰。
队伍的行走速度较慢,我记起18妖提醒我们的第一天不要当英雄要像逛公园一样的走路,毕竟这里是海拔三千多的高原,我们两天之内需要爬升两千多米,而今天的营地已经有四千三左右。我拿出血氧仪,将它夹在左手中指,约八秒后,屏幕上闪烁的虚线变为数字。血氧一边的数字继续闪烁着,像是对我的警告。心率升高,血氧降低,像是一个跷跷板,有沉重的物体压在一端。
我改变了我的呼吸方法,给肺部增压,尝试在高原徒步的过程中练习一样有关呼吸的新技能。这是我之前查阅高山症相关资料时在知乎上找到的一种克服低氧环境的方法,感谢那位专业人士将重要的高原适应性呼吸技巧公开在网络上。半个月以前,我在平原仓促地练习过两次,皆以失败告终。失败的结果便是血氧饱和度不升反降。
但呼吸方法我早已熟记于心中了,也就是保持正常的呼吸频率(呼气与吸气的时间比保持不变),只在呼气的时候改变嘴型,分两次往外吹气,后一次将剩余的气息吐尽,这时的吹气要和正常呼吸时呼气的时间数值一样。它的原理是增加呼气时肺部的气压,使吸入的氧气大部分还保留在肺里,和人在机舱里的效果一样。
我持续观察着血氧仪的数字变化,到了石板热(地名),我的血氧饱和度从七十左右已经一路上升到了九十二,我惊喜的发现自己已经大致掌握了这种呼吸技巧,该技巧原创作者(知乎名:非典型土人)称之为“增压呼吸法”。之所以没有把增压呼吸法告诉队友(只在二峰大本营与两个队友简单提了一下),其一是由于在我自己都未能掌握并保证它的安全性之前(我是在高原上临时练成的)随意传播不太合适。其二,这种技巧的练习必须全程使用血氧仪,而这次徒步只有我和18妖两个人单独携带了便携式血氧仪。其三,增压呼吸法没有练好之前的失败后果会使肺部更加缺氧。
锅庄坪是嘉绒藏民面对四姑娘山进行朝山仪式的地方,这是一块可以欣赏到四姑娘山全貌的草甸,季节原因,三百余亩的草坪是一片浅黄色,若是夏季,这里定是百花盛开的繁茂景致。而临近元旦,锅庄坪上聚满色彩鲜艳的冲锋衣又是另外一番景致。
大姑娘到幺姑娘在远天排开,手机这时还有3G信号。保证血氧值稳定以后,我和元元与豆豆走到了前面,他们在休息等后队的时候告诉我前面应该没有我们的队友了。我见街客醒目的红色冲锋衣在往这边走过来,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只黑色相机,他问我们有没有看到鸵鸟(队友名),我们摇头,街客用他的对讲机与18妖通话,得知后面也不见他人,我们才知道鸵鸟可能一个人跑前面去了,街客很担心他会跟着人流走错路去了大峰。
“前面有一个岔路口,一边是通往大峰的。他走错的话还得自己回来。”街客坐在石头上休息的时候对我们说。而后,又说:“他腿长,他跨一步,别人要跨两步呢。”
后面的队友都来了以后我们才发现鸵鸟确实是不翼而飞了。我们还遗憾地得知Leo因为身体不适已经撤回。18妖在最后收队,我与元元和豆豆依然在队前,他们两个人的节奏保持的差不多,后来身材与鸵鸟相当高大的秦人大哥也赶了上来,他早早戴起了墨镜,白色的鸭舌帽搭在头上,他的个头显然超过了一米八。他走在我前头的时候,已经遮挡住了全部的海子沟的风景。
我注意到轨迹离岔路口还有六七公里,我们已经走到了打尖包休息站,这里有小木屋,供人休息的木板凳,可以从藏人那里买到泡面与热水。打尖包标志着我们已经行走了一半。坐在旁边的三月云解释给我听,打尖嘛,就是吃饭休息的意思。
街客领队在队友中间徘徊,一会儿走到前面,一会儿到中间观察队友的情况,我们队伍的前队中队与后队都分隔了一段距离,18妖还在末尾收队,飞走的鸵鸟是一个问号。这会,我和秦人走在一起,他不爱过长时间的休息,觉得匀速不断的往前走比接连不断的坐下来休息要更省力,所以后来他干脆也就不停下来了,我们快要走到鸡棚子的时候,发现元元与豆豆坐在路边休息,一红一绿两件冲锋衣,元元的脸被山风吹得红扑扑的,她顶着倒三角形的毛线帽,豆豆的衣服更是鲜艳得像一种悬挂在枝头的水果,尽管他很冷静的坐在落叶堆积的路面上。
“快走吧。越休息越不想走路了。”秦人催促着他俩。见他们还在吃路餐没有行动的样子,秦人与我继续顺着马道往大本营的方向走,就再也没有停下来过。
大二峰的岔路口有明显的指示牌,相信鸵鸟也不会走错的,我们要去的二峰是往右下方的小路走。途中的灰尘漫漫,尤其是马队经过时,我们要爬到高处给马匹让路,我用头巾捂住鼻子,以隔离空气中滚滚黄灰。大海子与花海子这个季节成了一片冰晶,我身体右侧的雪山从通白里透出生命的棕红色,稀有植被在山的褶皱间拔根。沿着金色的缓坡下行,我加快了脚步,突上草坡时忽然发觉双腿无力,好像正被什么尤物抽空,我缓慢的上行,期待克服这种压力,并重新测量血氧,在增压呼吸法的作用下,血氧饱和度依然维持在八十五以上。虽然感觉不到饥饿,我还是怀疑这或许是饥饿造成的,于是停住吃了一点威化饼干,观察手机上的轨迹,等来了秦人,我告诉他还剩两三公里就到大本营了。前头是一个长坡,马道在山腰上弯曲上行。我拄着登山杖费力的爬升,腿上的肌肉无力,我几次停下来调整呼吸都是无效的。秦人发现我落了下去,坐在山腰的石头上把冲顶包取下来,我们吃了一点路餐,尽管我已经发现腿脚的无力并不是饥饿造成的。这种感觉其实和我以前在乌孙与博格达高反时候的感受一样,人会越来越疲软,我的腿骨就像两根灼热的白色蜡烛。我的血氧饱和度却在八十以上,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那是18妖吗?”秦人问我。远处有一个穿着白色软壳戴着鸭舌帽的姑娘正往我们这边走。
她气喘吁吁的说:“可追得累死我了。我从队尾一直追到队首,担心你们走到大峰去。你们有没有在路上看到鸵鸟啊?”
我们摇头。上面就是营地了,18妖告诉我们。她用对讲机联系街客,说已经追上了我们,让他到队尾收队。
18妖给我们拍了一点照片,上了前面的坡,我们就看到一顶顶彩色的帐篷好像几只固定在草甸上的大鸟,18妖高山探险队的紫红色条幅占据着其中的一个位置,我们钻进了那顶生活帐,地上有两只高压锅,鸵鸟就在帐篷里,他蒙着头巾,用他的大眼睛看着我们,他的个子果然与秦人相当,但秦人比他还要瘦一点,他们两个人站在我面前我几乎失去了存在感。
鸵鸟比我们早到四十分钟,他说:“我以为你们在前面呢,一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