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骏飞
谁不喜欢笑点呢?连我这样的冷场之王,也喜欢“梗”,如果它真的好笑。
不过,一般来说,在这个时代里,被人“逗笑”的应用场景,一般不会那么深沉。
相声啊,小品啊,嬉皮笑脸,不要脸,油腔滑调,真好笑。——你看,肤浅总是那么吸引我们,因为傻而且开心是人的本能,这一点,酷似任何一种小动物。
实际上,我们喜爱小动物般的“萌”,正是因为它映射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呼应了没心没肺的动物纪年,它是对没头没脑的美好生活的羡慕与怀念。
然后,我们成长、修炼,学会抗拒这种本能,学会关心更有意义但不那么快乐的事,看更有意义但不那么快乐的书,甚至是更有意义但不那么快乐的喜剧电影。
所以,虽然我们还会闻梗而喜,但真正难忘的,却是带泪的笑。
在卓别林那里,“含泪的笑”是虚荣而辛酸的流浪生活;在王小波那里,“含泪的笑”是荒谬而暗黑的极权政治。
所以,经过多年努力,我们终究从浅薄之幸福那里抽出身来,一头扎进错愕之沉思。
是的,那就是笑点高的境界了。
在那个境界里,扮小丑,不值得笑,砸挂,不好笑,智力残障,不能笑。在那个境界里,只有认知里的张力能让我们兴奋,只有矛盾中的反省能让我们欢欣。
那些笑点里的泪点,是我们的沸点;那些问号里的人,是我们的梗。
语言学家考证,梗,是“哏”字的误读,据说来自天津方言,意为滑稽有趣的言语动作。那么,这个梗,算是逗人开心的意思了。
我们大部分人,不是艺人,没有逗人一笑的义务,不是托,也没有一逗便笑的责任。我们生而为人,骨子里还是渴望意义的。
再多的欢笑,也不能冲淡有关人生意义的迷茫,再多的梗,也不能让我们忘却世界的悲伤、文明的困境、生命的艰辛。
就像此时此刻,我的猫对着电视里的周星驰电影,带着严肃的表情。
我问它,小鱼干是你的梗吗?
它回答说:不,是爱情。